(一)
晚上我和张键下了班直接去酒吧喝酒。单身汉张键就是可以天马行空为所欲为,什么时候花天酒地都不受制约。不过,有了初静这个包袱我总是撒欢不起来。
每次去外面耍被她知道,我就说张键有应酬,我舍命陪君子。我们销售部门业务繁忙,需要和客户“联络感情”,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经常夜不归宿她是知道的。
不过,一说起初静,我就头疼脑热。每次她打电话追踪我,我都要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编借口。同样的借口是不能用两次的。女人嘛,就图个心里安慰。
一放下电话,免不了受到那几个人的奚落。张键说:“你编吧编吧,今天我失恋,明天向东失恋。对女人就是不能心慈手软,要骗他个天昏地暗。”他们笑得稀里哗啦,摇摇欲坠,嘴巴张得能塞进去鸵鸟蛋,意图在于:突出渲染我的惧内。
我之所以常被他们揶揄,其真正的原因还有一个:我和初静恋爱也有三年了。
大学两年加上毕业一年,我还没把她“拿下”。吻也接了,摸也摸了,就是初夜还留在她身上,差临门那一脚。这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个耻辱。
张键和袁向东是我大学的同学,他们看着我追初静的,看着我们的爱情成长,是我们的见证人,所以这个秘密我对他们也没什么好隐瞒。只是作为一个生理和心理正常的男人,实在亏待自己。
大学时候,我也旁敲侧击地向初静提出过几次,被她劈头盖脸地拒绝了。抑郁难发之下,我找他们喝闷酒。张键安慰我说,初静确实是个好女孩,不然当初我们也不会鼓励你追她。现在这种守身如玉的女人跟熊猫似的都列为国宝了,你还不偷着乐。虽然知道这是安慰,心里还是好过一些。
袁向东和他正好唱反调,他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给你吗?她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哪天她要是把你甩了,还能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丈夫,人家是处儿啊,身价百倍。男人谁不爱干干净净的啊。你想想你照顾她怎么多年,她撂开胳膊腿跑了,你说你得到什么了。得到她香吻了?有个屁用啊,吃谁的口水还不是吃啊。
找个机会,能上你就上。不然早晚是别人囊中物。“
他说的是有道理,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想能等还是等吧,等到她自愿的时候大家都高兴。反正我可以在外面耍她也不会知道。有的时候我还可以吃“速食面”,左手加右手几分钟就搞定了。方便,快捷,安全。对于一个把贞洁看的比天大的女生来说,我怎么能霸王硬上弓。
第一次我向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像我投来无数白眼。之后的每一次她都说她不是随便的人,她思想很传统,她只想给一个值得终生托付的人,云云。
我十分光火,却无能为力。
毕业前夕,大家每天抱着酒瓶子浑浑噩噩得度日。我有一次借着酒后浑劲儿胡言乱语,对初静说你现在满意了,大家要各分东西,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早期就没想和我长远,现在如你所愿!说着说着就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初静看着大家满脸通红地说:“那你想我怎么样,难道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得有所贡献!‘贡献’你懂不懂!”说完我就不顾一切阻挠开始脱裤子,脸上还挂着视死如归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烈士表情。我当时醉得五迷三道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丢人。事后袁向东他们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牛逼,终于在毕业前夕出了名了。以后我们和你走在一起都掉链子!”根据袁向东的的推测,我刚开始说的话是对初静说的,可后来脱裤子那段又把对象换成我们系花冯云云了。
后来我软磨硬泡,苦口婆心感天动地。想到那天聚餐时的情景,她像受到莫大屈辱一般,嘤嘤地开始哭。我不断地给她施压,她心一横,竟然答应了我。我们在学校对面花了八十块钱租了一个房间。她进去之后,一下钻到被子里,衣服也不脱。我一时就慌了,心想,她腰上还系着腰带呢,一会儿怎么办。那时的我,远没有现在这样处变不惊,如鱼得水。
我索性也钻进被子里,轻轻压在她身上,亲吻她。刚要脱她的裤子,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说:“我想和你说三句话。这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
我狠狠地点着头,心里急得明火直窜。
“第一,我爱你。第二,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第三,你是唯一拥有我的人。”
这三句话说的字字血声声泪,说得铿锵有力,说得我心慌意乱。
我刚要有所作为的时候,只见她把脸转想一边,“哇”地大哭起来,像一个弄丢了玩具的孩子。我一看见她这样就心疼了。她握着我的那只手沁满了冷汗,身体不停地发抖。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一摸我的下体,原来膨胀起来的肉球瞬时畏缩,一点兴奋感也没有了。
我暗暗发誓,如果我以后还和她提出这种要求,我就不配做他的男朋友。张键说的对,她是宝贝,我要珍惜她,我要保护她,让她完好无损。
每天晚上,我只要抱着那三句话睡,就可以拒绝所有的想入非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怎么玩“强 J自己”。“精力”充足的时候,就在梦里遗精了。
我爱你。
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你是唯一拥有我的人。
(二)
他们两个喝多了,去厕所里新陈代谢。我一个人在吧台喝啤酒。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小姐。她在我旁边的椅子坐下了,向酒保要了两杯冰镇啤酒,自顾自地喝起来,眉宇间竟流露出被人遗弃的寂寥。
我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衣服穿得花枝招展,漏洞百出,披头散发,浓妆艳抹。
不过,即使她穿得再节省也不会春光乍泄。她衣服的前胸几乎开到了肚脐那里,我却没有看见她的乳沟。
轻佻媚俗。
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人们都说,第一印象产生了,就很难对一个人有所改观。
挺长时间没有开荤了,自从半和月前和客户去安波泡温泉找了个小姐,到现在都是自娱自乐。时间长不练兵下面的水龙头要生锈。
我准备和她搭讪。“小姐,你转过来可以吗?这样总背对着我似乎很不礼貌。”
她瞅了我一眼说:“我现在不是正对着你吗?”
“哦,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看你那么平,以为是后背。”
以前我这样搭讪无非有两种结果。如果是正经人家,她会躲得远远的。如果和我是一丘之貉,那我们就有戏了。
她定定地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付。
几秒钟后,她爆发出豪爽地笑声,笑得妖艳异常,笑得花枝乱颤。
那时候,她25岁。
25岁,笑起来灿若桃花,让无数男人心醉与心碎。
又像是秋天的菊花,摇曳生姿,却于是着迟暮的来临。
她问我:“你会抽烟吗?借个火。”
“不会,借你。”我把打火机递给她。
“不会抽拿打火机干什么?”
“专门为你准备的。”
她嫣然一笑,烟圈吐了我一脸。
“你今晚有事吗?”我问。
“有啊,去我男朋友那。”
“不就是我那里吗?你直说啊。”
她肯定没有男朋友,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得见空虚和寂寞。这是女人防线最薄弱的时候。
我环着她的腰说:“跟我走吧。”
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两个坐在远处的桌子,朝我讪笑。袁向东把大拇指朝下,意思是你牛逼!
似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有悬念可言了。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店。进屋后,我刚想把她按倒在床,她推开了我说:“你等等,我很热,我先去冲凉。”
我耐着性子等她。
几分钟后她推开卫生间的门,一眼看去,香雾缭绕,凝肤如雪。卸了妆的她面容素白,像一朵出水芙蓉,清丽秀气,纯洁淡雅。简直和刚才酒吧里面判若两人。
她面带愧疚地说:“不好意思,今天不是安全期,恐怕不能和你……”
我一听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你早说啊,浪费时间。玩不起就别玩了,耍那么多花样干吗。”我刚想穿衣服走人,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套子出来,好象炫耀什么东西一样在我面前摇晃,脸上荡漾着春光。
她拉着我说:“我喜欢你这种个性,说一不二,不强人所难。快去洗个澡。”
我三两步走到她的包旁边,看见里面还有几个杜邦,鄙视地说:“靠!你就给我装雏吧。”
她嬉笑着不说话。
我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冲凉,还在小鸡鸡上面搽了很多橙子味道的沐浴露。
我迫不及待地钻住浴室,突然傻了。屋子里人去楼空。
钱包和手机不见了,留下一张纸条在床头:房费我已经付了,你可以横着走出去了。
我胡乱挥舞着手脚,骂了满屋子灰。最后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妈的,兜这么大一圈子来练习动手能力了!
我似乎可以听见那个死丫头嚣张的笑声。她阴谋得逞,我声名扫地。出来玩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仙人跳,面子上实在难看。
我在沙发上抽了六支烟,是她留下的黑盒白沙。直到烟盒空了,我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打给张键,关机。打给袁向东,电话响着,没人接听。五分钟以后仍没有人接。再打过去,关机了。真够大粪的!我禁不住骂了一句。我怀着万念俱灰的心情,打到他的公寓里,他懒洋洋地问:“谁呀?”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都急出火来了。”我气急败坏。
“那么着急找我给你送套啊。我看这个号码不认识就没接。对了,初静打电话给你,找不着你急着呢。你手机呢?”
我灰头土脸地说:“别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说现在说这些不方便,你赶快拿几百块钱给我用一下。”
二十分钟后他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我把事情和他说个大概,他笑得差点摔破头。瞬时好象想到什么似的,表情严肃起来。我说:“你不用担心,这钱我拿了下个月工资就还给你。”他说:“你想到哪去了,我不是担心钱,你赶快想办法对付初静吧,她那脑袋瓜子,精明着呢。”
说到初静,我又头疼起来。她这个人太死心眼,凡事都一丝不苟,容不得半点背叛。
等我晃晃悠悠爬上六楼的时候,才发现钥匙也被那个死丫头一起拿走了,我椅着门顺势坐在地上,疲惫不堪。房间里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着,我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初静打家里的电话肯定打暴了。
初静有我家里的钥匙,我想去她那里拿,一看表已经十二点了,她和她的爸妈住在一起,这么晚打扰不太好。犹豫再三还是去了,总不能露宿街头。
坐车坐了十五分钟,跌跌撞撞摸黑走过了走廊,经过一条长长的狭道,战战兢兢地走路还是差点摔交。找到她家的门。记得去年毕业我给她搬东西的时候,她家的门上挂着个把门猴,现在没有了。敲开她家的门,她把我堵在了门口,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眼睛微红,好象哭过,眼神有种洞悉一切的力量,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我说:“我的钥匙丢了,来你这里拿。”
“怎么丢的?”她冰冷地问:“不是送给别人了吧?”
我当时就觉得一股冰水从头上浇下来。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了。
我尴尬地说:“你说什么呢,今晚向东他们找我喝酒,喝醉了才弄丢了。”
她突然轰然把门关上,我不敢大声敲门,怕惊动他们的爸妈。像敲鼓一样敲了大概一分钟,她把门打开,把钥匙仍给我,“以后让她去你那里给你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吧!”她刚想关门我把手挡在门缝,手骨感觉要裂开,我也顾不上疼,心慌意乱,我想不管怎么样就死皮赖脸地不承认。我说:“你听谁说了什么了?你知道向东和张键他们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就想着怎么给我添堵,怎么让我难堪。”
她冷笑着:“我听她说的。我打你手机,是她接的。她还说……你穿的内裤……是蓝色的。”听了最后一句话,我从头凉到脚。我知道,百口莫辩。
(三)
死丫头,有胆量你别关我手机!
我回去后坐在电话旁边打我手机打了半个小时,她死活不接。懒得打了,说不定她早就换了号码,不知道给什么人用了。
回家后,我躺在床上挖空心思地想怎么和初静解释,想不出来,竟然失眠了。
起来喝了两罐冰镇啤酒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去上班,打点卡昨晚一起丢了,没办法打点。这一个点就是四十块啊。
这个月奖金估计没戏了。有两次迟到,还有一次搞一个案子在公司里睡着了,也忘了打点。回头去找管事的大姐给我补上,和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我江郎才尽,她头一扬,眼一斜:“你不能乱了纪律啊,公司没有这样的规定,都像你这样,那还有什么约束力!”
公司里办事太死脑筋!你就不会通融。想一想不补也算了,多那么几十块也发不了财。就算公司不扣除,和张键他们花天酒地也所剩无几。男人钱越少犯错误就越少。所以,将来和初静结婚,赚的钱都要给她。
我这个人可能天生发不了财,没什么上进心,做事也没什么功利性,做的好全是兴趣使然,做不好也可以自我原谅。
我刚把椅子做热乎张键就面带愠色地叫我:“海天,过来我这边。”不知道我工作上又出什么篓子了。边走边对我说:“你怎么把我办公电话给昨天的那个女人了,你就不怕她缠上脱不了身。”
我眼睛瞪得快凸出来了:“没有告诉她啊,她怎么打这里了。”
“她说,找你们公司一个眼睛色咪咪的,中等身高,头发留到耳朵,有一件灰色夹克的人,不说你说谁啊。她自报家门,说是酒吧里认识你的。我起初说打错了,她说你有重要东西在她那,我才叫你听的。”
我满腹狐疑地接过电话,听见一个十分妖精地声音说:“你的手机和钱包不想要了吗?”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手机里存着办公室的电话,我就就打过去了。”
“你快把钱包还给我,钱我不要了,很多重要证件……”
“还有一个女人的照片。”
说到初静我就火冒三仗:“你给听着,别和我女朋友乱说我们的事!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话她要和我分手!”
“分手好啊,人家长得那么清纯,你哪配她。我真替她可惜,羊入狼口啊。”
“我们两个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把东西还给我。”
“你有本事找到我在说吧。”说完她义无返顾地挂断电话。
“他妈的!”我把桌子敲得震天响,激动地说:“为什么你办公室电话没有来电显示!?”
他笑得很淫贱:“你稍安勿躁,我给你讲个笑话消消气。有一只公鸡没见过什么世面,在路上遇见一只麻雀,不认识,就问,你是什么东西啊。麻雀说,我是天庭的喜鹊。公鸡笑了,说,怎么喜鹊就你这副德行啊。麻雀说,我是给王母娘娘当保姆的。公鸡走着走着又遇见乌鸦,他问,你是什么东西啊。乌鸦说,我是天庭的孔雀。公鸡笑了,说,怎么孔雀就你这德行啊。乌鸦无奈地说,谁叫我是天上烧锅炉的呢。后来公鸡又遇见一盘烧鹅,也不认识。烧鸡说,我是天上的天鹅。公鸡笑得更大声了,说,天鹅,你又是做什么的?烧鸡说,我是练法* 轮* 功的,玩火自焚了。”
听完我放声笑了很长时间,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劲,张键诡异地看着我,我顿时反应过来了。这明摆着讽刺我玩火自焚,咎由自取不是。
“你他妈的是不是朋友?都火烧眉毛了,谁有心思跟你玩幽默。”
“我早就告诉你了,你已经名花有主了,别在外面搞这么多事。初静这么好的女人你忍心骗她吗?”
“女人真麻烦。”
“你还嫌麻烦,你不想要我可要了,那么好的女人上哪去找啊。”
“那不是便宜你了吗,兄弟帮帮忙,劝她和我复合吧,她有时候挺听你的话的。
“这个……有难度。把世界地图拿来,你还是让我维护世界和平吧。”
晚上,我提前了半个小时在初静公司楼下等她下班。她看见我立刻调头,我追上去堵住她,深情地说:“原谅我吧,我一生只犯这一次错。”
“这一次错却是致命的。”
她语气冰冷,没有丝毫感情色彩,有没有愠气,好象事不关己。“你怎么能那么从容?你就那么拿得起放得下?”
“你难道让我为了你哭得死去活来吗?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
“你别这样对我,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些不在乎都是装出来的。”
她竟然笑了:“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她转身要走,我突然把她抱住,紧紧锢住她,让她动弹不得。她像一头母牛奋力挣扎,我一下禁受不住,松开了她,她狠狠地把我推开,我趔趄了几米远。
围观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来看我,我脸热得跟烧饼似的,哪还有什么心情劝她回心转意。像逃兵一样,丢盔弃甲四处逃窜,颜面全无。
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我的脸皮厚到把牢底坐穿,有的时候却薄若蝉翼。
像刚才众目睽睽之下,我再没有勇气对她死缠烂打。事先准备好的大道理也没能说出来。比如,出轨分两种,身体和心里上的。身体出轨可能是一时不小心,心里出轨才是最大恶极。
这句话是所有男人的最爱。
越是在你在乎的人面前,就越要面子,越要维护自尊。
可能初静也上这种心理,现在正在找台阶下,只要我坚持不泄,她早晚还得扎进我的怀里。
(四)
那天晚上,我去了上次的酒吧守株待兔,左顾右盼不见死丫头人影。几个小时后我终于觉悟了,知道自己是天下第一傻,傻得不参假,还幻想她能把钱包还给我,明天赶紧去银行把卡里的钱办出来,钱包我不要了。
第二天中午我又去了初静那里等她下班,远远地看见她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对面餐厅。
你发展还挺快啊,这么快就有人追了,怪不得和我分手一点都不难过。
想一想女人变心真快啊。大学时候海枯石烂的那些话早就随着酸菜叶烂在肚子里了。
我爱你。
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你是唯一拥有我的人。
那些陪我度过无数个夜晚的话,她早忘了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前面,我看着那个男人,他没有我高,比我干瘪,胳膊上的肉很松弛,皮肤比初静还白皙,留着寸头,一看就是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跟我斗,差远了。我生猛地推开他:“小子,你以后里我女朋友远点,听见没有?”
他正了正身说:“我和你女朋友只是普通同事,你是不是误会了?”说话声音很脆,一点男人的粗犷也没有。
初静急了:“你干吗啊,我和谁来往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初静的好朋友季小玲跑过来了。“盖海天你干什么啊?凭什么推他?”
她挽着小白脸的胳膊,看样子他们才是一对,我刚才真犯傻,狠敲自己脑门一下。
“小玲姐,对不起,刚才是个误会。”
“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你和那个女的不会是误会吧。以后别来找我们初静了。”说着头一扬拉着初静走了。
我心一沉,这事被她知道就麻烦了。原来我们两个就水火不相融,现在她更可以抓着我小辫子不放。初静可什么都听她的,季小玲,你最好别给我搞破坏。
晚上和袁向东喝酒的时候,他拍着我的后背说:“别愁眉不展了。好象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失恋。你有胆子出来鬼混,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不想和她分手,肯定有挽回的余地。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放得下的。”
“你们那叫感情吗?你要是真对她有感情怎么还碰别的女人。她对你是真的吗?她根本就没投入,你们只不过没遇见更合适的,就彼此将就了这么长时间。”
袁向东说的话给我当头一棒。
我们那叫感情吗?想一想,我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她很保守,夏天的时候,总是穿得天衣无缝;不爱打扮,从来都是清汤挂面;在我面前从来不撒娇,不发嗲,遇到什么困难也不找我,尽量自己解决。身为男人的我在她面前毫无用武之地,我为什么喜欢她。可能她这种人,最适合娶回家做老婆。
不是都说,找荡妇做情人,找淑女做老婆吗。
“我都老大不小了,我爸妈希望我快点结婚,有人管着我,能把恶习收敛一些。我觉得再找一个像她那么本分的人挺难的。”
“你说这话倒挺实在。不过你追她得讲究个策略,你不能缠着她,越缠她越烦躁,越觉得自己委屈,越觉得的你面目可憎。你得玩深沉,越矜持越扭捏她就会认为你大彻大悟无颜面对她。她会可怜你,就主动讲和了。这招我屡试不爽。”
这可能就是兵家常用的欲擒故纵。
“还屡试不爽,我看是屡战屡败吧。那怎么混到现在就王染那么一个女的跟着你?”
“废话,要是弄两个女的,到最后一个也不会跟着我。我是退而求其次,知道个轻重缓急。跟你说啊,好好劝劝初静,让她和你结婚,结完了婚你得收敛,别搞那么多事出来。”
说到结婚,我心思不停地翻滚着。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认识这么久从来不肯带我见她家长。有一次我让她和我回家,她支支吾吾地不答应。
我说:“不见家长怎么结婚啊。”
她说:“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结婚?”
“结婚后我们一起努力赚钱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我可不想和你租房子住。”
“那你什么意思啊,跟我在这悬着,等遇上个有钱小伙子的追你,就和他结婚了是不是?你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啊。”
“你说出这种话有良心吗?不和你说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次谈话不了了之。从她的反映来看,好象说中她的心思。
女人心,海底针,让人琢磨不透。
(五)
“你看看那是谁啊?”袁向东兴奋地叫我。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不是死丫头吗。她一边喝酒一边摇头晃脑,身体像被谁抽了骨头瘫软着伏在桌子上,估计已经醉得六亲不认了。
“我过去看看,顺便把我的钱包要回来。”袁向东跟着我一起走过去了。我看见她不清醒的样子,拍着她的头说:“醒醒,你看看我是谁?”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笑着对我说:“呵呵,是你呀。来,坐下来陪我喝几杯。”我刚要坐下,袁向东拉起我:“别和她拉扯,看看她包里有没有你的东西。”
我把她的手提袋拿过来,她胳膊随便挥舞了两下,又垂下去了。我的钱包和手机放在最上面,一眼就能看见。她包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除了化妆品还有卫生巾,指甲刀,银行卡和身份证也裸露在外。我钱包里面什么东西也没少,我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感动。我转身要走,她突然开口说:“你别走好吗?陪我喝酒好不好?”
语气中充满恳求,我回头一看,她满脸都是泪水,在灯光下晶莹透亮,眼睛幽幽地闪着哀怨,像琼遥小说中的女主角,让人心生怜悯。于是我别无选择地坐了回去。男人总是怜香惜玉,而且经常自大地把自己想象成救世主。
这时候,袁向东的手机响了,挂断电话,他着急地和我说:“王染的妈进了急诊室,我得赶快看一下,我先走了。”
“要不要我跟你去啊。”
“不用,我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说完匆匆忙忙走了。
回头看她还是自顾自的给自己灌酒。“怎么了死丫头,是不是被男人甩了?”
“别叫我死丫头,都是娘生爹养的,谁还没个名字啊。”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知道自己名字啊。”
“当你想靠醉酒忘记一些事情的时候,就会千杯不醉。”说完举起杯仰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不小心呛了一下,杯里的酒震了出来,她呛得直咳嗽。她连忙拍着自己的胸口。这情形让我想起当初初静为了和我赌气,拿起桌子上的白酒豪放地喝下去,喝完后悔莫及,酒精辣得她眼泪直流,后来喝了一肚子蜂蜜水也没缓过来。我一边拍着她的胸口一边道歉。张键在一旁看着,对我恶狠狠地说:“你看你把她弄成什么样了。以后别再惹她了,她心眼太死了。”
她心眼太死了,所以不能原谅我。她是我的一块硬伤,想起她我的心就乱成一团麻了。
“小姐,再拿四杯啤酒过来。”
身体倾斜着,头脑清醒着,借酒消愁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半夜的时候,我和她相互搀扶着走出酒吧,刚出门口,她身子一弓,刚才的东西像瀑布一样哗哗流出来。幸亏这是啤酒,要是人头马、XO什么的还舍不得吐。
瀑布结束了,就是小河流水。我拍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她直起身子,我把纸巾掏出来给她擦嘴。
我们晃晃悠悠地在马路上横逛。“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我问。“送我回家吧。”她虚弱无力地说。我回头看着酒吧,招牌上赫然写着“石头坞”三个字,门口的圣诞树被灯光照得发着幽绿的光,装饰的霓红灯忽闪忽灭,我的心情也随之忽明忽暗。这个小小的空间,却是失意之人的避难所。
(六)
在出租车上她对司机指点着路线,跋山涉水,九曲回环,返回原地两次,终于找到家门了。“我说这是不是你家啊,怎么自己家都不认识了。”她只是挥挥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话。我扶着她上了四楼,开门的时候,她拿出一串钥匙,手绕着钥匙孔在外围打转,半天才插进去。试了两次,没通,又拿出另一串,试了半天才试开。要不是因为她喝了酒我会以为这是别人的家。
进去以后,我吃惊了不小。一厅一室的房子,干净简单,除了应有的生活电器和用品,没有多余的装饰。窗帘和被子都是淡淡的格子图案,温馨又舒适。这和她的风格很不符合。
我把她扶到床上,脱掉她的外衣。“你先躺一会,我去给你冲杯茶解酒。”
我刚要走,她一把把我拉住我,我没站稳倒在了床上,很吃惊一个喝醉酒的女人有这种力道。没等我反应她的嘴就粘上来,一股酸味,我的我胃翻腾着,突然想到她刚才吐出的污秽物我忍不住胃酸翻上来了。我狠掐自己大腿一下,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
我迅速脱掉她的上衣和裤子,把她的内裤褪掉。轻轻地抚摩她的乳房,才发现和小时候摸我爸爸奶子的手感一样。于是很扫兴地向下游移。
小时候我喜欢摸着我妈的乳房睡觉。偶尔手伸错方向伸进我爸的被子里,感觉不对立即抽出手来。我知道我爸恨我,因为我妈生完孩子以后乳房下垂,多半是被我摸的。
我低头亲吻她的乳头,拨开她浓密的森林,她的下体已经非常潮湿,她冰凉的双手轻轻握着我的阴茎,寻找入口,我被她抚摸得异常兴奋,迅速膨胀起来,迫不及待地进入她的体内,前后抽动,直到通到充满了润滑液,我才完全进去。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突然,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孔不设防地变成初静,我汗毛直唰唰竖立,用尽力气,伴随着低沉而冗长的声音,我射精了,随后我的“弟弟”立即收缩,从她的体内退出来,浑身每个细胞都开始放松。
我一边喘粗气,一边想着初静,心里充满愧疚感。初静,为什么你不明白我的心意。有时候,男人哄骗女人上床可能不是因为需要或者好色,是想为感情上一道保险,为了把你拴在我的身边。
等我将来有了钱,我要用一堆的金子把你埋起来,让你离不开我的身边。
正在我美滋滋地幻想的时候,她朝我的肩膀恨恨地叉了一口,忿忿骂道:“你他妈的还高潮了,我还没高潮呢。你去死吧。”我惨叫着拂着伤口,死丫头够狠的,估计这牙齿印一辈子也不会平了。
突然,听见她嘤嘤的哭声。她的胳膊缠着我的脖子,说:“你别想逃跑,你要是敢走,我把你那个东西剪了。”我听得心惊肉跳,“不会的,我不会走……”
女人,真是一条毒蛇。
第二天早晨我不知道怎么脱身,小心翼翼地试探:“我还要上班,我……可以走了吗?”
“爱走走啊,谁还拦着你不让你走了吗?”
“那你昨晚怎么说……”她想不起来最好,免得纠缠我。
“昨晚怎么了?我不会要你负责的,你也别叫我负责。”
“那我真的走了?”
“滚吧,我想睡觉,别烦我了。”
她很反复无常,让我哭笑不得。不管怎么样,不缠着我就最好。
我把衣服穿好,把卧室门关上。刚想出门,看时间还早,就在客厅逗留了一会。
看见橱窗上摆设她小时候的三好学生证书,上面写着“严珍清”,原来她叫严珍清。我看着她小时侯的照片,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阳光下,眼睛眯着,笑得像个天使。
每个人都有小时候,每个人都有过纯真的童年。她小时候在讲台上领奖时大概不会想到如今会堕落成这样吧。就像我带上班长红杠的时候,心里也想着当个好孩子,长大后做个对祖国、对社会有用的青年。
很多的梦想,最后都支离破碎。对家人的信誓旦旦,不过是一时间头昏脑热的自以为。终于有一天,看着梦想,成为笑谈。
看着她均匀的呼吸,竟然有些不舍。我以后会怀念她吗?应该不会吧。我们只是彼此寂寞时候的安慰,只是生命中擦肩而过的过客,等寂寞再次来临的时候,会怀着同样玩世不恭的心情,去寻找下一个慰藉,寻找下一个擦肩而过人。就在这寻觅的过程中,终会有疲累的时候,到时候便不会寻找下去,依靠彼此的肩膀,安静睡去。再此之前,劳劳碌碌,寻寻觅觅,只是为了让自己失意的时候有人陪,显得不孤单。
(七)
白天上班的时候,初静和严珍清的脸交替在我的大脑里频繁闪烁。我不知道为什么想严珍清,像她这样的女人在我生命中出现过很多,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一次之后老死不相往来。可能因为严珍清在我感情不顺利的时候恰倒好处地填补我心里的失落,我才对她念念不忘。
我按照袁向东的策略忍受了一个星期,第八天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要去找初静。我给她打电话,她的语气仍然不冷不热,和我聊我无关痛痒的话题。我索性直奔主题:“我们结婚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是不可能了。”
我不明白什么了?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我只是不小心犯错,有什么错误不可以原谅?
事后袁向东通骂我一顿:“你不是傻吗?哪有电话里求婚?好事也叫你给办砸了。拒绝你一百次也活该。女人都是虚荣的动物,你得当面求她。求婚求婚体现在‘求’上面,手拿玫瑰,单膝下跪,表情虔诚,像王子迎接公主那样,看她不心动?”
我打算釜底抽薪,直接去找初静的爸妈,在他们面前花言巧语,说我是真心爱初静的,想娶初静。如果求婚成功固然好,不成功也博得她爸妈的欢喜,让她不能拒绝我。
然而我太自以为是了。去敲门,以男朋友身份自居,倒是没吃什么闭门羹。
只是两个人脸上都惊讶地看着我,好象我脸上长了花。谈话的过程真叫我无地自容。她爸是个老古董,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大谈孔孟之道,他和我说话简直对牛弹琴,显得我孤陋寡闻,我如坐针毡,出了一身冷汗。恨得痒痒的,心里诅咒他入土为安若干次。有本事你跟我谈搓麻泡妞,我肯定把你说得一愣愣的。她妈是个势利眼,问起话来直击命门。问我一个月工资多少,我说两千左右,她脸上的皱纹马上平坦了,脸绷得跟绷带似的。我还没说我捞的提成比工资多呢,说出来你又是什么表情。我知道这回我是自作聪明了,与我先前设想的背道而驰。见他们之前我和初静之间还悬而未决,见他们之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必死无疑。
初静的思想肯定受到她妈的影响很大,她怎么可能嫁给我这种吊而郎当、不思进取的人。就算她肯她妈也不会愿意。
怪不得之前我提过几次去她家她都不答应,她早知道我在她妈那里过不了关。
你要是不想嫁我就早说啊,中国又不是你一个女的,我又没说非你不娶,你这样一边吊着我,一边另寻出路,不是浪费我青春年华吗。还口口声声说守身如玉,不就是为了甩我的时候好全身而退。还是袁向东有先见之明,初静的如意算盘全被他猜中。
我坐在沙发上,陪着他爸看无聊的围棋,凭着我对围棋肤浅的认识还能应付他,不过说话显然是在敷衍,我的心思全在初静身上。我要等她回来,问个水落石出。我问她有没有真正爱过我,从什么时候起心生罅隙的。是不是一开始就像袁向东所说,因为没有更合适的,就随便找个将就着。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我知道初静回来了,那一刻我心慌乱起来,竟然体会了久违的紧张心情。门开了,我呆住了。张键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初静爱吃的熏鸭肉和盐浇虾。我似乎明白什么了,我们大眼瞪小眼,很长时间没回过神来。
这个悬疑设计的真巧妙,像看希区柯克的电影,最后接开谜底的刹那让人瞠目结舌。
好象心里面装了一个大海,掀起层层骇浪难以平息。我走过去扯着张键的衣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你来是为我说好话的吧!”他说:“有什么话我们进屋里说吧。”他跟初静爸妈匆忙打个招呼,她爸妈满脸堆笑,和对我的态度天上地下。我们进了初静的闺房。他竟然很熟悉地找到门,想必之前进进出出过许多次了吧。
进了初静的房间后我更加怒火冲天。她房间的摆设没有一样是我送的东西,我以为她会把我给她的考拉摆在床上,晚上陪她睡觉抱着它就好象我在她身边一样。我以为她会和其他女生一样,把我送她的音乐盒安置在最显眼的角落,经常对着它诉说心事。
说我自己可笑显然很肤浅,我是个不打折扣的傻逼!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我终于遏制不住冲动,朝他脸狠狠打了一拳,他趔趄了一下,后背抵在衣柜上。我看他没有流鼻血,很不过瘾。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问这句话多此一举。当初他帮我写情书的时候我就应该看出端倪。那么肉麻兮兮,那么催人泪下的情话,要不是发自肺腑,谁能写出来,怪就怪自己笨,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可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做到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我打断他的回答,抓着他的衣领,忿忿地说:“你这么做,还把我当朋友吗?”
他只是正了正衣领,嘴角歪了一下,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告诉我我会祝福你,你们现在把我耍得团团转算怎么回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想到他以前帮我出谋划策的假惺惺的嘴脸,我想把他碎尸万段。既然一切早有定数,那我还为了初静挣扎什么?
“我们……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
这个时候初静惊慌失措四闯进来了,见我们没有大动干戈她松了一口气。她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又把脸转向一边,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表情。
我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他们真的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想当然。不然初静会惭愧地低头,无颜面对我。
突然她不卑不亢地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句话把我仅存的一点幻想也击得支离破碎。“分手了?和谁分手?谁同意分手?感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你说的对,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所以,你不要一相情愿地纠缠下去了。”
“一相情愿”这个词的出现让我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弄了半天我才是局外人,我才是第三者,我破坏你们大好姻缘了是吧。
我夺框而出,把门摔得哐当直响。她爸妈从厨房里出来,我讽刺地说:“大妈,他工资比我高不了多少,一个部门主管而已,等他升了经理你再把女儿嫁给他也不迟。”最后一句话把她爸妈气得七窍声生烟,我心里一时间产生快感。然而瞬间又像干瘪的花蕾很快萎靡起来,我逞一时之快有什么意思?我输的是我用整个青春经营的爱情。
一时间我对人性产生怀疑,产生强烈地抵触情绪。世界上哪里还有真情?谁会对谁守侯一辈子。朋友只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爱情更是虚无缥缈靠不住的浮萍,亲情又怎么样?亲情也需要小心经营。我爸妈养活我怎么大,还不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出人头地,能够回报他们?如果他们早知道我现在入不敷出,小时候就把我仍进垃圾箱里了。这从我爸看我时横眉冷对的表情就知道一二。我下半月青黄不接的时候,回家蹭吃蹭喝,我爸青筋暴出,指桑骂槐,恨得差点把牙咬碎了吐到我脸上。
这个世界还有谁值得我去爱?
(八)
没想到分手这么轻松,一点小说里的情节都没有。我看过很多小说里描写失恋的词语,什么千疮百孔,什么肝胆俱裂,什么撕心裂肺,哭哭啼啼,肝肠寸断,声泪俱下,都他妈的扯淡!我现在除了怒不可遏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这种愤怒像一团火,把我的热情和痛苦都燃烧成灰。也不知道是小说俗还是我的爱情俗。
大街上灯火透明,人群熙熙攘攘,人们按部就班,行色匆匆。谁在乎,几分钟前,有一对情人分手了?就这么就分了,还来不及掉一滴眼泪。
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感情,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有谁想做没有回报的投资。我之所以能不碰她,也是提心吊胆冒着极大的风险。现在落得这个局面,只能说我,投、资、失、败。
第二天我十点才去的公司,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我决定辞职。尽管这个决定会让我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但我不可能再和他同一个屋檐下共事。同事们都怪异地看着我,这时候,张键走过来了,他说:“你用不着走,我走!”听了这句话,我又怒火四起。我狠踢他的膝盖一脚,他打了一个晃,脊椎骨磕在了桌角,面容扭曲着。“我告诉你,你现在每做一个决定都是两个人的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对初静负责!”当时说得铿锵有力,大义凛然的模样,事后想到这两句错误百出狗屁不通的话哑然失笑。
看着张键在众人的目光中显出窘态,我心里的落差得到一些平衡。潇洒地向大家挥手告别,脸上始终保持绅士微笑。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潇洒不起来了。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招聘信息看得我眼花缭乱,去面试的时候人家说一句:“等候通知。”然后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等候通知”实际上就是拒绝的婉辞。房东三番五次地打电话催下个季度的房租和水电费。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境况这样咄咄逼人,我有时候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脑子一片空白,躺在床上,四平八稳地张开四肢,觉得这个姿势最稳定,最不容易倾覆。
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梦见严珍清了,她爬到我的床上,脱掉我的裤子,用手抚摩着我的生殖器,柔来柔去,直至变硬,然后快速地上下震动。倏得一下,白色液体喷射而出。我忽然醒了,发现内裤粘稠起来,我射精了。浑身燥热难耐,起床喝了两瓶冰啤酒,身上的热气没有消散。我想严珍清了,确切地说我想和她上床了。我立刻穿好衣服,凭着记忆找到了她的住处。我急三火四地敲门,开门的却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她面容清秀,不施粉脂,清丽脱俗。
“请问严珍清在吗?”
她微笑着说:“我就是呀,可我不认识你呀。”
“小姑娘,别开玩笑了。我找她有急事,你看我急得都出汗了。”我刚才迫不及待地跑上楼,出了一身的汗。
小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没有开玩笑呀,难道你让我拿身份证出来核对吗?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我看小姑娘的样子不像撒谎,再加上严珍清的名字和她长相倒是般配,我突然明白反应过来,上次我来的是她的家,她才叫严珍清。
“你这里前几天是不是让别人住过?”
“是呀,我回爸妈那里,把钥匙给我朋友了。哦,你是来找她的吧,你以为她叫严珍清啊。”
我尴尬地抓着头说:“是啊,我搞错了。”
她进了屋子,拿出一张纸,抄了一个手机号码给我。“你打这个电话就可以找到她了。她叫韩炜,不要叫错名字了。”她温和地笑,眸子里闪着如水的柔光,让我产生清凉的感觉。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有一天她会成为我的妻子。
电话接通了。
“是韩炜吗?我是……”
我才意识到她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谁了。找我有什么事?”她粗鲁地说。
“我想你了。”
“想我了还是想和我上床了?”没想到她比我还爽快。
“都想。”
“去你家吧。”
“好,没问题,你在哪,我接你。”
我一秒都不想耽误,把要说的话压缩到最简洁。
“不用了,我接你,我有车。”
最后一句话对我来说是一个打击。她那么有钱为什么还和我混在一起?女人真是疯了。现在就有一些有钱小姐追求这种堕落和刺激,大玩一夜情,发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追求一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以为这才不枉来人世,以为这就叫阅历丰富。其实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等他们到了做母亲的年龄,想想年轻时的疯狂举动,后悔莫及,还怎么能坦然面对孩子?还怎么道貌安然地教训子孙后代?
想着想着我觉得这些话也适用于我。但是一直以来,人们心里都有一个双重标准,对自己要求永远低于对别人的要求。因为我是男人,所以应该得到宽容。
打着男人的招牌招摇过市,做了什么出轨的事也不觉羞愧。男人就应该花天酒地,男人就应该左拥右抱,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也是被舆论默认和许可的。
(九)
过了不多久,一辆黑色的本田雅阁开到我面前,韩炜带着墨镜,把头伸出车窗外说:“上车吧。”车七拐八拐地开进我家楼下,我环着她的腰上楼了。我们没浪费时间,直奔主题。脱衣服的时候,她怎么解也解不开我衬衫的扣子,不耐烦地说:“自己脱自己的吧。看谁脱得快。”
我扑哧笑了。她有时候出语不凡,做事也不按平常套路。
我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她的脸突然变成初静的,我疯狂地进入她的体内,不停地喊着初静的名字。我太操之过急,能感觉到那个狭长的通道还不是很湿润,我进去的时候很干涩,她皱紧了眉头忍受痛苦。我用力地前后抽动,她的身体上下起伏着,大概做了一分钟的活塞运动,我射精了。最后她也发出有紧促的呼吸和瓮瓮的呻吟声,喉咙深出发出嘶哑长鸣,我知道她也高潮了。
我抽身躺在她旁边,能听见我们两个粗重而有节奏的喘气。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身体。
我模仿她上次的语气说:“你他妈的还高潮了,我还没高潮呢。你去死吧。”
她边笑边狠狠地朝我胳膊捏了一把,疼得我心纠在一起了。我一看她的指甲,像慈嬉太后那么长,闪着嫣红的光。
我开始审视她,皮肤白嫩光洁,好象一碰就会出水,头发乌亮,有几撮被挑染成深紫色,眼睛是单眼皮,眼角向上吊着,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角儿,手指上挂了两个铂金戒指,上面镶了两颗大钻,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车,八成是给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当情妇,眼角已经有轻微的鱼尾纹,肯定性生活欲求不满,苦难深重,在外面放浪形骸,寻找年轻体壮的男人释放饥渴,正好遇到我这个性欲极其强烈的人擦出火花。这种女人比较难缠,有了一次就会得寸进尺接二连三地要。
就像从来没吃过面包的人忽然间知道面包那么好吃,贪婪地吃到胃暴为止。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她小声地说。
“你说我想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我很下贱,随便就和男人发生关系?”
“没有啊,我要是这么想就天诛地灭。”
“那你早该死千万次了。我知道你们男人怎么想的,如果女人不答应你们,你们就说,装什么雏啊,反正都不是处女了;如果答应你们,你们就说,这么容易就上手,肯定是个大众阶梯,不知道让多少人上了吧。”
她还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很吃惊于她洞悉心理的能力。不过碍于面子,我没有这样和她说。
她转过头,我竟然看见她眼角流出一行清泪来。她声音颤抖地说:“我和一般女人不同的,你相信吗?我和一般女人不同的……”
我见她哭了心疼起来,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慰地说:“我知道,你与众不同。”
“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是。”我没有狡辩。
“我不允许你和我上床的时候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你可以心里想着她,但不能让我知道!”她严肃地说,既而又无限温柔地说:“可以吗?”
“恩。”
既然妓女都有权利说真爱,那我还对她苛求什么呢。没有谁天生愿意走偏锋,那些坐台小姐,还有为了生计当情妇的人,也都有过雄心壮志有过理想和信念,但是现实总给他们打击,谁不愿意一生清清白白?如果说他们为了追求奢华的生活而沦陷,那也只能怪那些花天酒地的男人给他们制造机会。妓女有罪,嫖客更是罪加一等。
我抱着她蜷缩的身体,竟然第一次有呵护女人的冲动。
“你上次为什么领我去你朋友那里,你不怕你朋友说你吗?”
“你如果想我的话就会去那里找我。我只是想证明,是你主动找我的,而不是我对你死缠拦打。”
“谁找谁真的那么重要吗?谁迈开第一步,结果都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丑陋的肉体关系,意义有什么不一样吗?”
“对我来说,意义,不一样。”
“你是做什么的?”
“妓女。”
“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我就是个高级妓女。”她的表情认真而严肃,忽而又伤感起来,我隐约感觉到她说的是真的,心情有点慌。“别说这种话作践自己,听见没有!”
她笑了,笑得真像个妓女:“我觉得做妓女挺好的。”她又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戏谑。
(十)
第二天早晨我十点起来,韩炜已经走了。太阳通过百叶窗照射进来,屋内的灰尘暴露无余。阳光是美好的,可肮脏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龌龊了。我一定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样的话,我身体上没有一处干干净净可以接受众人目光浴的地方。空空的屋子里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性爱过后是什么?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液流失,做爱就是体验大汗淋漓超负荷体力劳动的过程?没有爱的性和禽兽发春时候的发泄有什么区别?和自己动手排泄精液有什么区别?
生活不是上演激情地床戏,我所向往的是那种细水长流情意绵绵的夫妻生活。
我想初静了,我想见她,即使不能让她回心转意,看看她就心满意足。
我徘徊在她公司楼下,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走上楼去。到了公司门口,她正忙着派发文件。看见她劳碌而瘦小的身影,不禁心起怜悯。
想起我和她恋爱这么长时间,作为男人,我为她做过什么?不但不能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借她肩膀依靠,反倒她来救济我。记得大四的时候,我把大二一个毛小子鼻梁打塌了,他家人索赔了六千块,我是万万不敢告诉我爸的,告诉他他能把我的鼻子也打塌。初静勒了两个月裤腰带帮我还债,还去麦当劳打工,一个小时才八块钱,睡眠不足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心疼她,又爱面子,坚决不去兼职。
她也由着我,从来没有怨言。想到这些我鼻子酸了,谁说她没有真心爱过我?只是社会这个染缸把她教得聪明了。我一穷二白,甩一甩衣袖灰尘都不掉一粒,谁愿意跟着我喝西北风。人为自己打算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相信本性自私论,所以我不恨初静了。
我决定,如果没有事业有成,我不会成家,我不想让妻儿跟着我一起受苦,一辈子活在羡慕中。
她下班了,出门口的时候她看见我,目光寒冷刺骨。“你怎么还来?”
“我……就是来看看你。”
“走吧,我们去吃饭。”她的语气柔和了。
“你可以做给我吃吗?”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去我那里看看什么东西需要拿走,顺便……给我做最后一顿饭。”
“走吧。”她低沉地说。没有拒绝,我喜出望外。
我们去超市买菜,肩并肩走着,仿佛时间又回到以前,周末的时候,她来我家,给我做饭,帮我洗衣服。
在厨房里我们一起洗菜,我们都不说话。突然,我打破沉寂,问她:“你以后,都不会来了是不是?”
她也不回答,一会,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
“你怎么哭了?你为什么哭啊?是不是舍不得我?”
“没有,你看我切辣椒呢,眼睛让让辣椒熏的直掉眼泪。”
“哦。”我失望透顶。
“不对啊,这是青椒,根本不辣,你到底为什么哭?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以前了,总会有点感触。”
“这说明你对我还有感情不是吗?你为什么和张键在一起?”
“他比你强。”
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刻在我的心上,一字一把刀。冰清玉洁的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现实了。
“就因为他位置比我高,你就跟他!”
我突然间怒火直窜,忍不住朝她喊叫,声音像一只饥饿的狼,把她吓得哆嗦了一下。我突然兽性大发,产生邪念。既然我得不到,我也不会让你张键拥有得完整。我把她拖到床上,撕扯她的衣服。
“你不是处女吗?既然你爱你的那层膜胜过爱我,我现在就把你破了,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对张键。”
她沙哑地带着哭腔说:“我现在不是了,我已经不是了……”声音越来越无力,越来越虚弱。
我停止了动作,呆立了良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们那天喝了很多酒,我们都醉了。我和他发生了关系,我不能嫁给你了,你明不明白?”她的话夹杂着哭声断断续续传人我的耳膜,我只是下意识地听着。“我恨你,你才是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要不是你对不起我,我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去找张键,我不会喝醉的。”
我立刻把她抱到怀里,她双手不停地拍打着我,身体肆意扭动着,像一只乱蹦的兔子。“我不介意,我还是会娶你的,我真的不介意。”
“啪”的一声,她的巴掌甩过来,我的脸火辣辣的,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很疼。
“我介意,我介意……”
她推开我夺门而出。我像一摊烂泥,瘫软在床上,这个时候如果谁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我做不了任何反映。
走吧走吧,我不在乎。想一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孤身一人,没有谁非得谁陪伴,没有谁离开谁就受不了。一个人的一生,从呱呱坠地的一刻起,爬行,直立,上学,工作,娶妻,生子,老死。如果来人世走一趟就是为了晨钟暮鼓地执行这个程序,男男女女的结合只是个概率问题,我又凭什么非她不可?
玫瑰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你对她的呵护,因为你的悉心,她便独一无二,身价百倍。在此之前,她也只不过是支俯拾即是的玫瑰罢了。
现在的心痛,只因为亲眼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花瓣零落成泥,化作飞尘。
早晚有一天,我会变得无所谓,早晚有那么一天。
(十一)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韩炜在收拾家。
“你怎么进来的?”
“我自己配的钥匙啊。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你随便吧,反正家徒四壁,小偷进来都不好意思。”
“小偷肯定惭愧,像你这样钱包比脸还干净的人还没偷呢,他怎么就偷东西了呢。”
我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随便她怎么挖苦我。
我看见她爬上窗台换窗帘。“你干吗呢?别换了。”
“怎么不换啊,你看你原来这窗帘都成油抹布了,苍蝇飞上去都能粘住。”
“这房子住不了几天了,这个月末我就退房,搬到我爸妈那里住。”
她笑了笑说:“没关系,这几天不是还能住人吗?我看着脏不舒服。”
“你别真把这当你家了,我看着怎么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我都收拾好了,以后就住这里了。”
我到客厅里一看,客厅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物品各就各位,有条不紊。
看着看着我心里就泛酸。
本来这一切应该是另一个女人为我做的,有一天,我牵着她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然后相伴钟老。眼前这个人是谁?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越想越不耐烦,心里拧成麻花团。我忽然呵斥:“谁叫你收拾的?你把我家搞得乱七八糟的,我要找什么东西能找着吗?”
她忍着气,脸上显然挂不住了,笑容有些艰难:“你找不着问我啊,我知道放在哪里。”
“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啊?你以为你是谁,别自以为是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女人,和外面那些陪我睡觉的女人别什么区别,她们和我睡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一个屁都不带放的!”
她的眼睛露出寒光,似乎能挤出一道利箭把我射死。她狠狠地瞪了我半天,突然眼泪充斥着眼眶。她重手重脚地翻箱倒柜,把她的衣服翻腾出来,她的化妆品盒盒罐罐被她摔得叮当响。她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哭红了。我一时心疼起来。
我凭什么用那种语气对她说话?她不欠我什么,就我这样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她也愿意跟着,我还有什么理由对她不满。
我立刻上去把她的东西接下来,温和地说:“别走了,这么晚了你还想去打扰你朋友啊。”
“你以为我非赖你这不可是不是?”
“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我心情不好。”我边说边配合着深沉的表情。
我慢慢地把她的东西归回原位。
“哇”地一声,平地一声雷,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放肆得大哭。“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与众不同的……”
我们就这样住在一起了,没有什么原因,好象男婚女嫁一样顺其自然。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一无所有还要缠着我?我始终不知道答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情?可惜我已经不相信真情了。
晚上,她翻来覆去地不安分。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身体却纹丝不动。她推了推我,问:“睡着了没有?”我没反应。她不甘心地继续说:“别装睡了。我就不相信你身边躺了一个女人还能睡着。”
我把身体侧向她,“是你旁边躺着一个男人睡不着了吧。”
“你想不想?想不想?”她兴趣盎然地问。
“不想。”
“怎么了?色狼什么时候变性了。”
“心烦。”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啊?”
“被女人甩了,工作没有了,房子也要被房东收了。以前学的车票还以为有一天能混个车开,现在压箱底儿了。我怎么就一事无成呢?男人当得没尽,窝囊。”
“你别这样。你说,明天要是世界末日你今天想怎么过?”
“我和你疯狂地做爱,然后大吃一顿,弥补我流失在你身体中的子孙后代。
然后,就等死了。“
“死到临头了还那么逍遥,你现在再糟糕总比世界末日要幸运吧,所以你现在要活得更潇洒,年纪轻轻的得有魄力,没有承受能力还指望将来成大气候吗?”
“我也没想着成大气候,能衣食无忧养家糊口就行。”
“我就觉得你能成大器,看你的名字起的,盖海天,多大气磅礴啊。你爸妈真有先见之明,他们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料想到世界早晚有一天是你的。”
我被她说得心里不是那么难受了,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做爱。第一次,美女面前坐怀不乱。第一次,看着女人暴露的身体,没有产生邪念。
(十二)
房东老太太巫婆一样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来:“小伙子你以后倒是住不住啊,你要是住赶快交房租,要是不住我就租给别人了,现在房子涨价,有的是人要看房子。”
我现在工作没了,生活费还悬着呢,一时间哪敢出那么多钱。想想房东面目可憎的脸我也懒得和她纠缠下去。“不租不租了,爱租谁租谁去!”
“不租你不早说!”老太太踱着碎步,边下楼边发泄不满。
人在陷入为难境地的时候就会想到家的种种好。想到刚念大学的时候我就像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疯狂逃走,一个月才回家一次。等出了社会,我也是住在外面,很少回家。但遇到挫折了,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家。这个世界除了亲人,还有谁会在你绝境之时无怨无悔地付出?我打算暂时搬回去住,这样节省下来租房子的钱可以给我爸买烟买酒。
我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在车上我想象着他们问起我房子的事我该怎么回答。我就说,我们公司搬了,离家挺近的,就想着搬回来算了,又省时间又省钱,不用宿舍和公司两头跑。
回家后,我爸妈还没下班,我妹妹在客厅里修指甲。见我回来热情地迎接。
“哥,给我买什么东西了?”妹妹今年二十二,性格像个小孩子。我以前回去总要买果冻巧克力之类的东西,现在手头紧竟然忘了买。“对不起,哥忘了买了,下次一定补上。”
“是不是又没钱了,回来要饭的吧。”妹妹伶牙俐齿,说话尖酸刻薄。
“你瞧你把你哥说成什么人了,我就不能没事回来看看你?”
“你一回来看我们呀,准是有事。”
“去你的。”
我去了我妹的房间,打开电脑听歌,把音箱开得很大声,让歌声掩盖我的心事,脑子什么也不想,一想就心烦意乱。
过了一会,我爸妈手里提着菜回来了。我爸一看见我就怒目相视。“怎么了小子,又揭不开锅啦?”
“是啊,我是回来混吃来了。”跟他说话越狡辩越乱,还不如老老实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和儿子怎么说话呢,儿子什么时候也不回来一趟,回来就是看你脸色的啊。”我爸不说话了,还是我妈的话暖心。
我打量着客厅哪里床摆合适,看来看去怎么也找不找合适的地方。看来这家啊,早就把我驱逐出境了,没我什么份儿。
吃饭的时候,我妈说:“小欣啊,你的事和你哥说了没?”
“什么事啊?”我问。
“你妹妹订婚了,再过个一个月就结婚。”
“什么?这么大的事不经过我同意,你还把不把我当哥啊?跟着他干什么,跟着他一起要饭?”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咱爸妈都同意了。”
我抬头看着我爸,问:“就卖手机的那个要饭的?你们也同意了?”
我爸发话了:“别说人家要饭的,你妹妹也不是什么千金玉体,要学历没学历,说样貌也不是什么美女,你让她找什么样的?”
“她才多大呀,不是还年轻吗?怎么就那么着急,好象嫁不出去似的。再等个一年半载的,怎么说也得嫁个有钱的呀,现在女的找对象首先看有没有钱,没有钱其他的免谈!”
“别拿你妹妹当饭票,要所有女的都这么想你还不得打一辈子光棍。”
我爸这句话把我顶得哑巴了。我妹捂着嘴嘿嘿干笑。
我妈说:“结了婚他们还没房子呢,他们还得住进来。”我一听,万念俱灰。
本来编排好搬回来住的台词派不上用场了。
“没房子?这婚结得什么意思?”
“你妹她自己愿意啊。她都这么大了,自己也会用脑子想,我们不想管了,别给搅和黄了,怨恨一辈子。”
妹妹说:“他的钱都用来进货了,一时周转不开。等情况稳定我们就自己买房子……”
“这个节骨眼你们还结婚?”我打断她的话。
我把筷子一扔,躲到房间里,音箱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我有一种舒适的快感,两首歌曲青黄不接之时,一阵阵闷痛直击胸膛。
过了一会,我妹进来了,撒娇地说:“哥,你别生我气了。我结婚以后还和你好,我一辈子都爱你。”
我笑了。“我不生气,我在琢磨着,我怎么就没那小子那么好的命呢。”
“别这么说,初静姐也不错啊,温顺贤惠。”
一阵沉没后,我眼睛湿了,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哥,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到你要嫁了,有点舍不得。那小子以前没事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姐夫姐夫地叫,我听了就烦,没想到这回我真成了他姐夫了。”
我看着妹妹的身体,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玲珑有致的曲线微微有些发胖。她极不自然,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肚子。我突然像一桶冷水浇到我头顶。“你是不是怀孕了?”
妹妹耷拉着脑袋,什么也不说,滚热的眼泪流了出来。这种可怕的沉没,让一切心照不宣。妹妹的头靠在我的胸前痛快地哭一场。我的思绪肆无忌惮地失去方向。感到看护一辈子的花蕾被人践踏般虚弱无力,心疼得抽搐了。
妹妹,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就把他阉了!
(十三)
我回到家后,韩炜穿着睡衣在床头搽护肤品,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冲完了凉扑通跳到床上,把被子蒙到头上睡觉。韩炜在我旁边推着我说:“这么早就睡了?”见我没有反应,继续说:“现在我对你来说好象没什么用了是吧?”
“怎么没用啊,做饭洗衣服收拾家,比钟点工有用。”
“去死吧你,那你有什么用啊。”
“我当男人用啊。我知道了,你又发骚了是不是?”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在外面找女人解决还是自己解决的?”
“我怎么也没解决,心情不好,没那个心思,你也别想了,要么你就在外面找男人解决吧。”
“你又烦什么?”
“工作没了,房子到期限了,我妹妹也要嫁人了,我一无所有了,你说我烦什么?”
“你爸妈都死了吗?”
“你爸妈才死了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有爸有妈的怎么不去找他们啊。你还没结婚呢,他们有义务抚养你。”
“谁规定的这个义务?你就是个法盲!再说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得父母养活,丢不丢人哪。”
“那你以后住哪啊?”
“不知道,露宿街头吧。”
许久,她说:“你不用露宿街头,住进我子宫里吧。”
我嗤笑起来:“那还不得天天晚上地震?”
她狠狠推了我一把。“你怎么思想那么肮脏啊?我可告诉你,一般人想住还住不进来呢。”
“你孩子肯定得住吧。我可不想和你孩子抢地盘。”
她突然把腿伸到我两腿之间,手又开始不老实地乱摸,我终于禁受不住她的折腾,下体开始膨胀,转过身的时候,她说:“快进来。”我们就痛快地大战了两个回合。
我全身瘫痪,躺在床上脑子清净许多。现实中的挫败,总能用性爱来安慰。
我第一次体会母性的温柔是在我妈的怀里吸奶的时候,我当然不记得。后来看我妹妹吸奶那可爱贪婪地样子,想到我小时候也那么乖巧地被我妈抱着,总有一种想吸的冲动,后来还偷偷地含妹妹的奶嘴。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母性如此的依恋,我狼狈的时候,甚至想躺在我妈的怀里撒野,我又害怕我爸骂我不象个男人,始终没有这样做。而现在,我眼前这个女人,竟然重又燃起我这种想法。在我陷入绝境的时候,我真的希望她所说的那样,住进她的子宫里。男人的肩膀有多宽?他如何抗起一座山?爱情,事业,家庭,责任,人性……
在疲惫不堪的时候,他需要女人母性般的呵护,像胎儿一样安静地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享用片刻安宁。这里没有世间纷繁,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说到底,男人都只是女人的孩子。
(十四)
袁向东工资和奖金发下来了,知道我现在穷得掉了锅底,想犒劳我,请我去吃火锅。他和我一样,有了钱就大手大脚地花,像个开了闸门的水库,钱哗哗地往外流。等钱折腾得差不多了,才恍然大悟,这个月还有十几天呢。
吃饭的时候,我问袁向东:“王染她妈的病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急性阑尾炎,手术完了就好了。但我和她完了。”
“完了,怎么完了?”
“别提了。那天她妈病倒了以后,她倒在我怀里哭,哭着哭着我就乘人之危,和她干上了,她也没反抗,我就觉得情况不妙,结果证明她果然不是处女。”
“你小子,占了人家便宜,说甩就甩啊。”
“没办法,谁叫她不是处的呢。我找老婆不管她长得怎么样,家境怎么样,首要条件就得是处女。你想啊,她体内有其他男人的精子存在过,我不想结婚以后还要和其他男人打精子战,生了孩子要去做亲子鉴定才敢养。”
说到处女情节,这是每个男人都有的,只是轻重问题。袁向东属于严重的类型。记得大学时候我们宿舍卧谈会,讨论“男人应不应该原谅女人的出轨行为”。
六个人中有四个人说男女应该互相原谅,而他和另一个男生则说,男人出轨女人应该原谅,而女人出轨男人坚决不应该原谅。我们两帮派打得热火朝天僵持不下,最后他大喊一声:“女人跟着他的时候如果不是处女,那就永世不得超生!”袁向东苦口婆心想扭转我们的思想,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能说的都说了:男人和女人本来就不能平起平坐,从古至今舆论和现实从来对女人苛刻,对男人宽容。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左右拥抱,女人就不能拥有几个男人,在古代哪个女人有不轨行为就得进猪笼。现代社会虽然开放,我们还是得沿袭祖辈的光荣传统不是。
这番演说之后,我给他扣上沙文主义猪的帽子。
“你猜我今天上街看到谁了?”袁向东神秘兮兮地说。
“谁呀?”
“我看见初静和张键了。”
他看看我的脸色变了没有。
“看见就看见吧,没我什么事儿。”我尽量维持平静。
“我看他们进了婚纱店,估计是打算结婚了。两个人手挽着手呢,初静满脸堆笑,笑得那个贱。这两个人发展得怎么那么快啊,这才几天的时间。想当初那个初静还信誓旦旦地说,非你不嫁,一副致死不渝的模样。谁想到她能变心啊,女人啊……”
“行了,你别说了,别在我前提他们!”我愤怒地差点把菜喷出来,脸终于不可避免地变成猪肝色。
袁向东不说话了。
本来,她应该挽着我的胳膊,穿上圣洁的婚纱,步入婚礼殿堂的时候,脸上挂着一串串幸福地微笑,教父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套废话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异口同声:“我愿意!”。新婚之夜,她躺在我身边,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塌实。我进入她体内的时候,她浑身颤抖,眉头紧锁,无限温柔地说:“我疼……”
爱情就像是拍蚊子,你明明眼睛看着抓在手里了,松手一看,连个蚊子腿也没有。
一念之差,幻想成为泡沫,那闪着七色光的泡沫竟然是我亲手捏碎的。
看着吃饭的那些人一个个油头粉面,神采飞扬,说到动情处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好象每个人都在得意地笑,全世界的不幸都让我一个人抗,酸液就成股成股地往上涌,多少酒都冲不淡这种酸。眼泪不停地打转,一咬牙,一发狠,总算忍了下来。
袁向东递给我一支烟说:“你工作还没找到吗,别要求太高了,刚进公司不可能有什么高待遇,主要看你业绩,搞销售的本来就不靠工资吃饭。”
“我要求高什么啊,现在有公司要我就去了,妈的,报纸上招聘广告天花乱坠,什么部门主管,项目经理虚位以待,都是在那摆花架子,变相地给公司做广告,实际上公司正在裁员呢。现在销售行业都要应届毕业的,出生牛犊不怕虎,有工作热情,不像我们这些老油条了,干时间长就厌倦。”
“我们公司扩大业务,现在招聘八名采购员,不如你试试吧。”
“门槛高不高?”
“招聘八个,岗位竞争最后留四个。企业的肥水和漏洞可都集中在采购这一环节了,公司八成以上的钱都过我们手,只要有胆子就能捞钱。”
我听着有点眼红,打算去试一试。
袁向东在公司主要采购布料,眼看着连廉价的布料经过加工,一转手就翻几翻,心里极度失衡,心想,不黑你黑谁的,你公司都捞得钵满盂满了,还不让我们发点小财吗?
他说,采购是最能发掘一个人潜力的职业,它能把一个人卑鄙、贪婪的本性都激发出来。
(十五)
那天一大早我就起来,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梳得皮鞋蹭的一油光锃亮,去袁向东他们公司应聘。门外有一堆人排队,有应聘秘书的,还有应聘初级文员的。
服装公司想往华南和华东地区发展,人手不够。我们应聘采购的就有二十多个,交完了履历表格在门外焦躁不安地等。论到我的时候,考官问了一些皮毛问题,你认为一个采购人员具备的基本素质是什么?无非就是灵活地探测市场需求,了解供求变化,保持对市场灵敏度,有极高的道德标准。这都是销售那一套照搬过来的。考官旁边还坐了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粉色的职业套装,脸上始终保持严肃的表情,目光犀利而冷俊。她看着我的履历不时地点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
我回答完问题,考官朝我点了一下头,说有什么消息会尽快通知我。
回家的时候,看见韩炜在楼下接电话呢,时不时地放声大笑。我在路边来回踱着步,不知什么时候我鞋边粘上一块口香糖,就在马路牙上蹭鞋。笑声结束她收线了。她挽着我的胳膊说,直接去买菜吧。
在超市里我看见一对农民夫妇挑挂面。女的拿来捏去,拣了一个比较大的挂面,又觉得不妥当,换了一个中等的,结果男的大喝一声,女的立即又换成小的了。他们说的好象是安徽方言,我听不懂,不过猜出个大概。为了一条挂面左挑右拣,好象要作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生活就是这么不公平,应了那句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狗。想想我现在还不愁吃穿,几百块的休闲装运动鞋穿着也人模狗样的过得挺潇洒。觉得现在还挺幸福的,没什么苛求的了。我回头和韩炜说这些,韩炜斜了我一眼,说:“你比我强。我才穿几十块钱的地摊货呢 .”“你真朴素。”
说完我才意识到她话里有话。她接着说:“你就那么点出息啊,活这么大就想着穿几百块钱的衣服,将来你老婆,你儿子也穿几百块钱的衣服,全家人睡在几十平米的房子,过一辈子。你是不是没看见过几十万一套的西装?家里屋子多的自己都走错门,晚上不知道睡哪个房间好?你活着没有这个追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被她说得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心太高了。”
“你没看见电视上采访首富人家说什么,‘我穿的西装不贵,才四千多块,出席公共场合才穿,平时就穿几百块的衬衫。’你敢怎么说吗?你买一件几千块的西服恐怕得咬着牙忍着不哭出来吧。你什么时候敢说这样的话来再说你潇洒吧。”
被她说得心里像堵了个抹布。谁不想有钱?谁不想风风光光地活在世上?但也要知足常乐,都混得这么愁云惨淡了,还不老老实实过日子,夹着尾巴做人。
一天到晚不切实际地做着春秋大梦,只能是痛苦地自我煎熬。
“你想穿几十万一件的衣服,给盖茨当情妇的吧。看你车开着,名牌衣服穿着,高档化妆品用着,肯定不是什么好鸟。找个五六十岁快入土的老头子,再给他生个孩子,说不定还能捞着遗产,那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我以为她会瞪着要喷火的眼睛,像市井泼妇一样朝我身上乱打。没想到她平静地说:“我现在还给盖茨级的人物当情妇呢,就是几十万一件的衣服还没穿过。”
“切。”我一脸的不屑。“你这种屁话以后别在我面前说。就你啊,要身材没身材,要说样貌也就刚刚说得过去。找情妇也不找你啊。”我怒气冲冲地说。
我不喜欢她这样说自己。她看着我,目光深幽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快要把我吞噬。
多变又复杂的她,到底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会儿说自己是妓女,一会儿说自己给别人当情妇。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我真希望她是清白又单纯的,一切是我庸人自扰。她只是调皮,只是贪玩,她只是想骗我,她用的穿的戴的都是她家里人的。我本来可以问她的,她会说实话吗?我又害怕问她,我怕它说出KB的答案,把我的幻想搅得支离破碎。
袁向东和我说过,女人的心思就像是阴道,看上去很浅,实际上深不见底。
回去的时候,天色暗淡下来,西边天空露出火烧一样的云霞,把韩炜的脸映衬得格外娇艳,她边吃着冰淇淋边对着我笑,脸上全是满足。就想一朵刚长出的粉色桃花,她二十五了吗?单薄的她怎么像十五岁的孩子呢?
走到楼下,她看见一群小孩子跳皮筋。
“你陪我跳绳吧。”她疯疯癫癫地走过去。
我回忆起小时候校园里的男女生一起,一边跳一边唱歌,歌词不忘表扬毛主席和八路军。唱着不太理解的歌,不知不觉绳子从脚踝升到头顶。小时候既幼稚又容易满足,细细一条绳让我们反反复复乐此不疲。一条绳子就这么好跳吗?再能耐也跳不出花来。
等我反过神来她已经蹦达上了,还跳得有滋有味的。我赶快过去把她拉出来。
“你有病啊,这么大个人了,别装天真了。”
她转过脸,定定地瞅着我。“你以为我这么大的人,还能蹦达几年?”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自顾自的往家走。
“好了好了,你去跳吧,我等着你。”
“不跳了!不跳了!”她不耐烦地说。
我跟在她身后,不敢说话,心里想着,你就是神经病。
做饭的时候,我闻到一股胡味,走去阳台看见她伏在窗口,眼睛看着楼下发呆。铁锅冒着烟,滋滋直响。我加了一舀水。
我刚想骂她,看见她满脸挂着眼泪。我擦了擦眼泪问:“你怎么了?”
“我看见他们跳绳突然想起我小时候。总觉得这个情景就发生在几天前,就是他们,”她指着楼下那群孩子,“就是他们那样,多开心啊。”
“你现在是怎么了,还童心未泯呐。”我哄着她。
“我再也跳不动了是不是?我二十五了,我老了是不是?”她突然哭得更大声。我被她的一个“老”字说得心里抽动了一下,眼圈禁不住红了。“没老,没老,别自己乱想了。”
她趴在我的怀里失声恸哭,撕心裂肺。很多眼泪,直接趟到了我的心里。
“你多大了?”她让我极其温柔的环着她的腰,我勉为其难地做了。
“我二十四,也快二十五了。”
她猛烈地转过头说:“你他妈的比我还小啊,我还得像姐姐一样宠着你,你不高兴我得让着你是不是?不行!你赶快给我二十六,我要你哄我,像哥哥一样!”
我被她说得哭笑不得。“那好,我现在就二十六了。”
她笑得异常灿烂,像个孩子。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比我大。
(十六)
过了三天我接到公司的录用通知。接到电话后我并没怎么兴奋,好象志在必得。反倒韩炜乐得跳了几个高。她为我熨西装,打领带,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临走时还不忘给我喷古龙水,弄得我好象相亲似的。
刚到公司顶头上司就把我叫进她的办公室。我发现她就是那天面试一言不发的中年女人,有着姣好的面容,端庄得体,一看就知道是个成功的事业女性。我进去的时候,她刚哈腰拣地上的文件。那两个浑圆的乳房裸露一半呼之欲出,春光乍泄,我立刻血脉喷张,把持不住了,直想往厕所里钻。她和我谈话,无非是鼓励创新,努力工作云云。我早就听不进去了,下面不争气地湿了一片。赶快溜之大吉。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跟袁向东说:“女人身材长成这样简直就是犯罪!”
袁向东阴笑着说:“你是不是刚进门她恰好在地上拣东西?然后你看见她的那东西就受不了?之后她起身不小心跌倒在你怀里?你就呼吸困难了?”
“你怎么知道啊?你真他妈的缺德,在外面偷看啊?”他前半部说对了。
“谁偷看啊,告诉你吧。公司里稍微有点姿色的男人都被她强 J过了。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还以为她看上我了,谁知道她比男人还狠,玩完了就甩,毫不留情。可惜我的精液啊,像国有资产一样白白流失了。”
“妈的,看她这么一本正经,没想到她那么骚。下次她勾引我我就把过程拍摄下来,以后拿这个勒索她!”
“你更变态。”我们说着说着控制不住奸邪地大笑,像偷了腥的猫,引得大家莫名其妙地观望。
从袁向东那里了解到,此人名叫宋欣,和丈夫离异一年半,一直未再婚。喜欢玩弄男人于鼓掌,专门挑门下比她小的男人下手,似乎报复她前夫对她的始乱终弃。谁知道,她到底是在报复她的丈夫,还是报复她自己呢?
晚上我回家,韩炜穿着吊带裙子躺在床上看电视,胸前像平底锅一点也勾引不起我的欲望。看我回来搂住我的脖子说:“今天上班累不累?今晚想吃什么?”
我鄙视着看着她胸部说:“以后别穿得这么暴露,你想勾引男人犯罪啊?”她朝我媚笑:“怎么,我魅力没法挡,怎么穿都会让你们这些男人想犯罪。”我做了个呕吐状:“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啊。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还想显山露水。
我不明说你就不会检讨一下。“想到宋欣的胸部,她们的差别简直就像寿桃跟蛋塔。
她佯装生气地打我:“我小时候营养跟不上,没发育好。你要是喜欢大馒头我就去隆胸。”
我嗤笑着,对她的话并不在意。
没想到第二天我回家后看到她的胸部果然大了很多,我激动得说话都磕巴:“你……你真的去隆胸啊?你怎么傻成这样?”我刚想用手摸,犹豫着又缩回来,真怕一用力把里面没有长实的硅胶挤出来。她把我的手猛地放到她的胸部用力蹂躏,软软得像一团棉花。我吓得头上虚汗冒出来了,心想,幸亏当初我没有告诉她我喜欢双眼皮的姑娘,不然她准去割眼皮。
“怎么样,手感好吧?好不好,你说啊,好不好?不好我明天就去改个型号……”我说不出任何话来,一把把她揽进怀里,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心疼。我说:“以后不许再干这种傻事,听见没有!你没看见那些隆胸失败的例子吗?乳房一个大一个小像个怪物……”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她咯咯地笑:“你以为我真的去做手术啊,这里是充气的,哈哈,没想到你这个色狼还挺有人性的,还知道担心我的人身健康。”说完她迫不及待地把胸罩解下来在我面前炫耀一番。“这技术真不是吹的,你看看多逼真呐,你摸摸,你好好摸摸……”“滚!”我不耐烦地推开她,实在不甘心刚才被她耍弄,怒气像胶皮糖一样卡在胸口久久下不去。
她突然像中邪似的发疯地将乳罩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好象脚下是一个和她有着几辈子恩怨的仇人,一边跺脚一边还念念有辞:“叫你不争气!叫你不争气!”
我忍不住暴笑起来:“你干吗啊,那个东西怎么和你过不去了?”
“谁叫你不喜欢啊,它还惹你生气来着,我踩死它!”看她愠色十足的脸上,感到很滑稽,再也生气不起来了。连哄带骗地把她稳住了。
有时候,她就像个十几岁的孩子,我总得对她加倍呵护,加倍容忍。不经意间,我想起,呵,她都比我大了,感觉岁月太残忍。她应该停留在小时候,那么无邪,瞳孔中闪耀的是未经世事的天真。
(十七)
白天上班的时候,总觉得宋欣看我的眼神极尽暧昧,心里直打小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荣幸地被她“强 J”。
下午从卫生间里出来和她对脸,我们一起洗手,她朝我淡淡一笑,眉毛上扬,似乎在挑逗。她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紧身吊带衣,我看见她胸前紧绷高耸的乳房又把持不住了,下面挺立着,把裤子顶成小山。我低头一看,裤门忘了关,脸“唰”得红到脖子根。宋欣看着我媚笑着,笑容里充满讥讽。她突然用手指朝我下体点了几下,我就像触了高压电一样,浑身酥软得像一团棉花,站在原地,美了很长时间才能动弹。等我行动能自理了,我立刻又奔进里面,自己解决了一翻。出来的时候袁向东冲我一脸讪笑地说:“你便秘啊。”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宋欣把我叫到办公室,递了一摞子资料给我。告诉我这是半年来华东地区布匹商的资料,让我研究研究,尽量加班加点赶出来,过几天开会要用。我当然知道其中用意,出来后愁眉苦脸地对袁向东说:“你小子逍遥吧,我今天晚上加班!”其实心里早就乐得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棉花了。
同事们都和我打招呼走了,办公室里只有我和宋欣。她一会出来泡杯咖啡,一会出来点支烟抽。每次经过我身边,我的心都一缩一缩的,紧张得像看一场充满悬念的电影。
悬念是什么?比如拍电影,一桌子人围在一起打麻将,忽然一声惊雷,桌子下面的BoB !!!把人炸得面目全非,这样只能拍摄到生硬的血腥镜头,不叫悬念;观众明明知道桌子底下埋了一个BoB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心就随着时钟的滴答声此起彼伏忐忑难安,犹如置身于黑暗中被人卒不及防地劈一刀一样KB. 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扑到我怀里一阵热吻,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脱了衣服和我窝在沙发上缠绵。我不知道这折磨什么时候是尽头。根本看不进去什么资料,去休息室一杯一杯地喝着冷水,身体还是燥热难耐。忽然她走到我面前说:“别那么用功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把资料拿回去看或者明天上班再看。”
我兴奋难当,立刻收拾东西和她一前一后出去了。我们来到公司楼下的餐厅,简单地叫了几个菜。席间,她问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问我工作适不适应,对自己有没有信心,对工作把握大不大等。哼哼哈哈地应付着,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吃了有一会,她去卫生间补妆的空挡,我匆忙给袁向东打电话,我说今晚可能有戏了。我问他:“宋欣这个人好不好对付?”他叹了一口气说:“谁知道你呢,我是对付了好一阵子。折腾了我半天,像只不知疲倦的母牛,一遍有一遍,谁能受得了啊。动手动脚的,指甲像针尖一样,插在我肉里疼着呢,我身上的淤青好长时间才消退。不过,她倒是没什么后顾之忧,我对她来说就是一次性产品,用完就仍了,过后还变相给我几千块的损失费呢。”听了最后一句话我忽然山洪爆发:“你他妈的怎么不早告诉我!他当咱们是鸭了!”袁向东还想狡辩什么,我狠狠地挂掉电话。
宋欣回来看我脸色难看,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刚才接了个电话,股票跌停了。她说:“走吧,我结完帐了,我们出去兜风散散心。”
她把那辆宝马W X5开出来的时候我眼珠子差点跌出来。我上了车动都不敢动,就怕把柔软的皮子蹭破了。我开玩笑说:“欣姐,你家不是干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买卖吧。”她咯咯地笑:“我家鼓捣viper 的你信不信?”
她从海之润东开到星海西,在星海广场兜了两圈子,我们下来走了一会。夏末秋初,九月流火,天气凉了。她说海风吹得她很冷,我听得不知所措。当时没有拿外套,难道她想让我抱着她走不成?一向处事玲珑的我竟然也木讷起来。我说:“欣姐,要是冷就回车里吧。”她怒视着我,我心恍惚了一下,害怕她误会我有什么想法,连忙解释说:“我也该回家了,明天要早点上班看资料。”谁知道她说:“我很老吗?以后别再叫我欣姐!”我松了一口气。“那我叫你什么呢?”
“叫我阿欣。”我听着直想吐,以后怎么叫出口?
车停在我家楼下,已经快到十一点了,我挪动着身子想下车,她突然向我扑过来,口中呼出的气体,还留有她的体香,扑到我脸上,痒痒的。我也抱着她激烈地亲吻起来,下体不由自主地迅速膨胀,双手迫不及待地在她的乳房上反复揉搓,我把手缓慢地移向她的大腿内侧。这时她轻轻推开我说:“去你家吧。”
我脑子突然蹦出袁向东电话里说的话:“过后还变相给我几千块的损失费呢。”
我这不是卖吗?
我承认我骨子里有一点大男子主义。男欢女爱要建立在平等或男高女低上,可以滥情,可以下作,但我不允许自己的尊严受损。
我发现我还有点残余的理智,冷静下来说:“我女朋友在楼上等着我。”
“只要你说一句,我可以带你去我家。”她眼睛充满期盼。
“对不起……”
她的脸“唰”地一下结成冰块,双手啪啪左右开弓狠狠地甩了我两个巴掌。
随后捂着脸,许久,她顺了顺头发,无力地说:“今晚发生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慌慌张张地逃跑,头被车碰到了,发出一声闷响。
车风驰电掣般开走了。我看着车落拓的背影,总觉得这宝马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风光。
想到我刚才在她面前意志坚决顽强不屈的壮举,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了。
走到楼上,我刚想开门,韩炜就把门打开了。我看见她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知道大事不妙,她肯定看见我在楼下的小动作。我试探着说:“这么晚不睡觉,等我回来吗?”
她倒是直接:“她比我有钱是不是?她比我漂亮是不是?你告诉我她开的是什么车?我明天就去换!”
“你别这样,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你还不坦白交代,你们嘴都粘在一起了!”话说了一半就开始哭,她这句话像唱戏一样拉着长音,那个“了”调子跑了,颇有点美声唱法的味道。
“你既然看见了,我就告诉你实话,她本来是想和我开房的,被我拒绝了。
你不佩服我吗?我知道她家里有钱,我知道跟着她一辈子都衣食无忧,还吃香喝辣。我没跟她干,我不稀罕这些!你不佩服我都不行,我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终于破涕为笑,我还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心存芥蒂,试探地从身后搂着她的腰,缓慢地解开她的腰带,她突然挣脱了我跑进屋子。
“别跟我较劲了,我都说了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现在没有什么,以后肯定得弄出点什么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坚定如铁,似乎在预示未来。
那天晚上,她始终没有让我碰她。我也懒得哄了,爱生气生气去吧,爱走走去吧。你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我也不是非你不可。走了我一身轻,没负担。
(十八)
第二天早晨我一扒开眼,发现韩炜张着眼睛突兀地盯着我,见我醒来,又紧闭双眼佯装睡觉。我看她没有起来给我做饭的趋势,自己从冰箱里摸索出两个鸡蛋,用开水一烫,放了点砂糖艰难地喝下去了,喝完满嘴的咸腥味。
以前自己住的时候,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现在韩炜把我良好的生活习惯养成了,不吃早饭好象少了点什么。
我穿上韩炜洗好的洁白的衬衫,上面还飘着碧浪的清香。正穿鞋的空挡,韩炜突然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对我说:“等我几分钟,我开车送你。”噼里啪啦风风火火地洗脸,头发简单一束,妆也来不及化就开始换衣服。我耐着性子口是心非地说:“你不用着急,要不等你化完妆再走吧,现在还早着呢。”她头也不抬,拉着我的胳膊就走了。
在车上,我除了指点路径以外,什么也不说,她也保持沉没,满怀心事愁云惨淡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偶尔还哼哈苦笑一两下。
到了公司楼下,我故意挖苦地说:“怎么着,还不得跟我去楼上看着我,免得我和那个什么女上司有一腿?”她睥睨着看着我:“我看着你干吗啊,我在这等着她,我就是想看看她开什么车。”我一听火气四串:“你想怎么呢!你还和我叫劲了是不是?你以为因为她开好车、她有钱我就和她在一起?你说我贪玩我好色都没什么,就是不能损我的人格!我和她还什么也没有。”我义愤填膺地说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她苦笑着说:“算了,我不管了。”沉没了一会,她说:“今晚五点我在这等你,接你下班。”我一听怒火冲天,轰然甩开车门走向公司,昂首阔步。
白天进宋欣办公室送文件,我不好意思面对她,神色恍惚。她把资料递给我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自然,脸上挂着很职业化的微笑,从容不迫,举止幽雅,好象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我狠掐自己的大腿一下,疼,我才确定昨晚不是做了一场春梦。
在休息室里吸烟,袁向东屁颠地跑过来,带着一脸的怪笑问我:“怎么样,昨天拿下了没有?”
我苦笑着摇头:“我不想出卖自己。”他擂了我一拳说:“你还装什么正经啊,这种事你情我愿,你怎么死心眼呢?咱长得风华正貌,遇上这种风流女上司,发生点什么也是人之常情。你以为自己有多高尚?出去桑拿,出去唱K ,叫的那些小姐,就不是出卖人格?反倒和女上司发生关系,她比你有钱,比你有能力,你就觉得出卖自己了?你到底是自尊还是自卑呢?”他说得头头是道,辨证得有理有据,我一句话都反驳不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乱成一团麻,越理越乱,只能一支烟接着一支地抽,眼睛熏红了,望着天花板,看不清楚上面的花纹是什么。
晚上宋欣早早地下班走了,五点的零声响起,大家都急不可待地鸟兽散。袁向东拍着我的肩膀说:“走吧哥们,去喝酒,我得开导开导你。”忽然想到韩炜在楼下等我,我怕袁向东知道,说我怎么总被女人看着,我推辞着说:“我不去了,我回家一趟,我妈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袁向东也没说什么。我们走到一楼大厅,我借故上楼拿点东西,让袁向东先走。我徘徊在大厅里好一会,才走出大门,看见韩炜的车在马路对面停着。
走进去,我不禁干咳了几下,一股烟味扑面而来,烟灰盒里摆满了长短不一的烟头。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烟盒——特供熊猫。妈的,就是他妈的有钱。
“你怎么了?”我问她。
“没什么,走吧。”她声音沙哑,显得很有磁性。正准备启动,我把她制止了。
“等等,你先告诉我,你不是为了我的事犯愁吧?咱们之间好象没有什么君子协议是不是?”
她疑惑地看着我:“你想说什么啊。”
我耐心地解释:“说明白了吧。我没说将来要娶你吧?我没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吧?我没说你不可以交男朋友吧?你也没说我只能有你一个女人吧?所以,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咱们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关系,就别弄得气氛紧张兮兮的,随便点吧。
“那你说咱们这算是什么关系?”她大声喊着,双眼含泪,寒气充斥着眼睛,咄咄逼人。
我竟然有些心虚。“你怎么哭呐,看你这个出息。你不是挺豪爽的吗?”
她忍住眼泪不哭了,叹息着说:“好吧,随便就随便吧。”
车子缓慢移动出人群,正值下班高峰期,大街上人群攒动,有步行的,有挤公车的,有零星几人骑自行车的,还有的就是像我这样坐小汽车的。望着后车镜里的公路,渐渐地身边的事物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在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里迷失了,韩炜的脸变得模糊不清,真假难辨。是啊,我们现在这样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啊。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回到家,菜香味钻进我的鼻子,我立刻垂涎三尺。看见桌子上的菜,都是我平时爱吃的家常菜,她竟然能煮得有色有味。
“你做完饭,又赶到公司去接我了,是不是?”
“恩。”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鼻子一酸,后悔刚才在车上说出的一翻话来。只可惜,覆水难收。
我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种久违的温暖一股一股地在心里升腾起来。
韩炜,你这样对我,到底图什么呢?
(十九)
那天以后,我开始重新审视我和韩炜的关系,我开始在乎她情绪的变化,开始在乎她的感受。
有时候我想,就把她当作我的女朋友吧。但转而一想,我将来能娶她吗?我能接受她过去的轻浮吗?我能放心让她给我们盖家传宗接代吗?她会不会一不高兴就跑去酒吧,随便找个人就和她上床,像她和我当初那样?
我把我们的事和袁向东说了,说完他没什么大反映。我问他:“我要是将来和韩炜结婚,你觉得如何?”结果他差点把已经咽下去的酒又吐出来,他煞有介事地摸着我的头说:“没发烧吧你?”我不再说什么,是不敢再说什么。说多了他准会把我送到医院里测体温。
宋欣开会时说:“过几天我要去杭州参加丝绸展,顺便谈一下下个季度的定货单子。”A 派克会议召开以后,旗袍热在全球如火如荼地刮起开了,公司紧跟潮流,生产出的旗袍在国内过外都有很好的市场。业务助理说:“夏季马上就过了,旗袍市场不大,要是再生产恐怕没有客户会定货的。”宋欣争辩道:“南方不是还热的吗?没有定货客户,那要销售部门干什么?”没有人说话了,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盖海天过几天和我一起去。”她对助理说:“你就暂时管理一下这里,辛苦你了。”助理高傲地看着我,露出鄙视的笑。我的脸突然红辣辣的。
同事们有的摇头,有的笑得很高深,作出“明白了”的表情。他们明白个屁!
我忿忿不平,不知道的可能早就以为我卖身求容了,谁会在乎我为了信念辛苦地挣扎呢?我要是真如你们所想,老子早就骑到你头上了!
出了会议室,我怒气冲冲地去宋欣的办公室,门也没敲。她惊讶地看着我:“你有什么事吗?”“你为什么叫我去?比我有资力有本事的人多了,你偏偏叫我去,到底有什么居心?你没看见同事们怎么看我的?”
她沉稳地笑了笑说:“因为你比他们资力浅,你比他们懂得少,所以你比他们有潜力,有培养的空间。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她仍然从容地笑着。我被她说得愣在一边,我以为她会难堪得不知所措,万万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不露痕迹,让人找不到推翻的理由。
多年来的领导经验已经把她磨练成原圆形,圆滑而没有破绽。看来,一个人当领导,不是没有原因的,不服气不行。
她说:“好好干吧,我看过你在原来公司的业绩,你很有潜力,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你,这样会画地为牢,束缚你的发展。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走出办公室,我有些魂不守舍,她的那句“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在我脑海不断重播,挥之不去。不知道她这句话有没有弦外之音,我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有。
袁向东看见我,对我笑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儿地恭喜我。“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看来你想逃也逃不掉。”我笑了,笑容里包含些许的无奈。
记得大学的时候,经常看见路边那个算命的瞎子。室友们考试之前心血来潮找他算命。他给我算的时候说,我这一辈子,事业多难多磨,但是总有贵人相助,能成大器。感情混乱,命犯逃花,和女人纠缠不清。室友听得直起哄,我却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因为那时候我和初静的感情很稳定,几乎打算非她不娶了。
现在想想,不知道宋欣是我事业上的贵人,还是我感情上纠缠不清的桃花呢?
(二十)
我把我要出差的事情如实告诉韩炜,她听后呆了几秒,然后给我找出皮箱收拾衣服。我说:“我还没走呢,你着什么急啊?你是不是厌烦我了,希望我早点走?”
“我怎么厌烦你呢?我还怕你厌烦我呢。我只是觉得,把皮箱摆在门口,随时提醒我你快走了,要好好珍惜未来在一起的这几天。”我笑得很大声:“你怎么说的像生离死别似的,你以为我去一年半载啊?公司还有一屁股事要处理呢,我不回来老板都不答应。”
她只是笑,手还是没有停止收拾衣服。我把她抱起来扔到床上。“你也说我快走了,这几天要好好‘伺候伺候’你。”我猴急地把她裤子脱掉,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我说怎么了?她从床头柜里拿出套子说:“我帮你套上。”
折腾完了,我们都累软了,我能清晰地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一会儿,她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我看见她开什么车了,看来我一辈子也比不上她了。”
我听完眉头紧锁,心纠了起来。“你不用赶上她,你现在就比她强,有钱不一定就是最好。我说,有钱不一定就是最好,你信吗?”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信,人活这一辈子,不追求钱,还能追求什么呢?还是钱最实在啊。”“你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对不对?你要是金钱至上的人,现在就不会和我躺在这里了。”
我紧紧抱住她,两个人的汗水汇聚成一条溪。流淌的,还有她细微不易察觉的泪水。
三天后,我终于要起程去杭州。临走的那天,韩炜帮我收拾了一个早上的东西。像废品利用一样把东西装了拆,拆了装,一遍一遍地检查我的行李,害怕有什么东西遗忘。
我踏出门口这个动作就像拍摄高难度电影,NJ了三次。每次刚想走出去,被她拉回来,刚迈第二步,又被她拉回来。我有些不耐烦了,这怎么被她弄得像生离死别。第三次,我顾不得她唏嘘不已,哭成一片,下定决心说:“放心吧,我肯定做一个攻不破的堡垒,你等我回来,我养‘精’蓄锐收拾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总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反正很快就回来了。但心,还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为了她声嘶力竭的哭声。
时间白驹过隙般流走,大约两个小时的飞机,我们到了杭州。下了飞机径直来到宋欣预定好的酒店。她以前来过这里多次,对这里十分熟稔。安顿好行李,我们在饭店吃饭。我问她:“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供应商?”她笑着说:“你怎么比我还着急呐?刚下机不休息休息?”我陪着笑脸说:“我不累啊,年纪轻轻的要有魄力,为公司办事总要讲究个效率。”她笑得很诡异:“是不是想早点办完事回家去陪你女朋友啊?”我不说话,没有否认。她说:“这次可能不能如你所愿了。供应商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见面就能谈成的,他们也不是本地的,等人陆续来了,我们再一一会见。明天丝绸展才开始,今天我们就逛街消遣,好好休息休息,相当于给你带薪放假。”
我知道陪女人逛街肯定不是休息,而且耗费的体力和精力不知道是工作的多少倍。于是想推脱:“我看还是研究研究供应商的资料吧,在价格方面给公司省一笔。”她不由分说:“行了行了,别纸上谈兵了。现在是买方市场,到时候我们几家对比,两头打压价格,肯定弄个满意价钱。你想推辞我也不用找这个借口吧。”“哪里是推辞你。既然领导都发话了,那我当然就偷偷懒。”我一边假惺惺地笑,一边在心里骂她三八。
逛街可把我累坏了,我一时间竟然有了去充军的念头。到商场里她看见衣服就坎价,等费劲口舌压低价位弄得老板横眉冷对,她忽然说不买了。我说你不买东西坎什么价啊。她瞅着我说:“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不是演示给你看吗?过几天要和供应商谈判,现在练习练习。你以前可是搞销售的,可别关键时候给我抬价啊。”
商业区的商场都跑遍了,天也落下黑幕,我终于得以休息。回到酒店双腿已经浮肿,浑身像散架一样,躺在床上像死人一样动弹不得。晚上吃完了饭,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她和我住对门,开门的时候,她对我暧昧的一笑,似乎包含千言万语。
杭州的白天还很热,走在大街上出了一身粘稠的汗液,很不舒服。我钻进卫生间冲凉,然后打算好好睡一觉。蒸气云雾般向我扑来,浑身在温热的水中放松起来,感觉每个细胞都在扩大,说不出来的舒服。我轻轻拍打着小腿肚子,感觉疼痛缓和了许多。我一边往身上涂沐浴露一边想韩炜,我们还没有洗过鸳鸯浴呢,再说家里的厕所屁股大的地方也没那个条件,等以后有了钱,一定弄个大的浴室,到时候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里面做爱了。
这个热水澡洗得我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擦干了身体我走出浴室准备找衣服,猛然看见宋欣坐在床上。我和她四目以对,我惊恐万分,紧张得竟然忘了怎么挪动脚步。愣了几秒我一头扎进浴室,把浴巾围在腰际,心里的狂跳还没有停止,我故作镇静地走出来,缓缓踱到窗边靠着墙,站在她的对面,略微带着挑逗的语气说:“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没想到她倏地站起来,把系到腰间的带子一解,睡衣哗地掉在地上。“既然你被我看见了,我也应该让你看,这样才公平,对不对?”她粉嫩的皮肤散发着沐浴的清香,头发湿漉漉地低垂着,乳房像少女一样坚挺傲立,她却丝毫没有少女的矜持,和我对视着,我都没有她那样从容不迫,目光紧张得不知道游移到哪里。我欲火焚身,燥热难耐,心里不停咒骂着:“骚娘们,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脐下三寸处发生明显的生理反映,精液就要不听控制喷薄而出。这个时候她突然把衣服拣起来,和在身上。我粗鲁地将她一把抱起扔到床上,像古代的大王抢亲一样迫不及待地上她身。她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身体扭动着,几秒种后,唯一的表现就剩下放荡的淫叫声了。
她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像一个干涸已久得不到滋润沙漠,也不像袁向东说的那样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要。她只是温顺地将修长的大腿盘到我的腰际闭上双眼无比享受地呻吟。
我辛勤地在她身上耕作,孜孜不倦。第一遍的时候,她没有像袁向东说的那样把指甲嵌入我的皮肉,我猜想她可能没有高潮。为了不让她说我逊色,我又给了她第二遍,我把她的手按在枕头两边,防止她的指甲伤害我的身体。几分钟后她面色潮红,双脚像个兔子一样不停地扒着床单,我这才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给了她很好的回报。
从他身上退下来,我已经大汗涔涔,感到骨头彻底要化成粉末。想一想刚才的举动,不免有些后悔,觉得得不偿失。因为我感觉她的阴道已经松垮,不象韩炜那么紧绷,干起来没那么爽,反倒为了爽她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听着她急促地喘息声,我暗暗地想:“大姐,你应该去做阴道紧缩手术了。
(二十一)
第二天早晨起来,日上三竿,我把窗帘拉开,阳光像箭一样刺得我眼睛睁不开。由于昨天体力严重透支,我头晕脑胀,昏昏沉沉地栽倒在床上接着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下午一点。宋欣不在我房间里,打开我的皮箱找衣服,在夹缝里找出内裤套上,又拿出白衬衫,斗落了几下,突然一打避孕套掉了下来。我浑身“唰”地一下子变冷了,如同KB片里看到血腥镜头时候的反应。这肯定是韩炜准备给我的,难道她早就预料到我会越轨?想到昨天晚上,我的心绞劲的难受,愧疚之情由然而生。韩炜对我的心意真是没话说,已经超过一个女人最大的包容心。我一直以为,女人的胸怀是很小的。
但这件事又能怪我吗?昨晚的情景如果哪个男人能忍住的话,那他根本就不是男人。要怪就怪宋欣。
我不能心虚,我要占据主导地位。我马上就打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意思啊,你在我包里放了什么东西?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还是你也帮你自己准备了一份?
然而我太天真了,电话根本就打不通!我隐约感觉到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昨天走的这一步足够让我后悔没及。
这个时候,宋欣进来了。她饶有兴致地说:“快点换衣服,咱们去看丝绸展览。”
丝绸展在丝绸博物馆举行。开幕仪式后,记者频频照相,闪光灯打在模特的脸上个个神采飞扬春光满面。等记者们走了以后,模特们就像一个摆设在橱窗里工艺品一样,面无表情,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看着一张张乏善可陈的脸,我越发感到无聊。我对宋欣说:“这个展览没什么意思,你让我来干吗啊,什么质地啊,款式啊,我一窍不通。你应该叫公司里的设计师来。”“这个你放心,其他部门肯定另有安排,而且,公司的产品也会在这里展销,我们是专业采购人员,重点不在这上面。”她神秘兮兮地耳语道:“其实,我也是一窍不通。”
说完她拉着我说:“走,咱们去逛西湖!”
游玩的过程中她一直热情奔放,轻舞飞扬。我不知道她哪里那么多活力,或者她是装得童心未泯。现在很多女人都老掉牙了还玩可爱,装无知,是不是处女都自称是“女孩子”。以为这样显得心无城府,会招人喜爱,殊不知这样反倒做作得令人作呕。
陪着她就像陪伴君主,她这个人,总是一副官僚注意做派。可能这是有钱人的通病吧。看到什么景物我还得装出一副惊喜万分一惊一乍的样子,不然她会说我敷衍她,和她在一起没有激情。
走马观花地看完西湖,我们又去了岳飞祠堂,我在秦桧的雕像上吐了口水。
之后又不辞辛苦地跑去虎跑泉去取泉水喝。喝完了又拉着我去茶叶博物馆看什么茶艺表演。她玩得兴高采烈,乐此不疲,我没有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反倒忍了一肚子的不耐烦。我明白了,旅游的时间地点不重要,人,一定要选对。
玩累了就在街对面的九佰碗老汤面馆吃面填饱肚子。刚要回去,发现路边有卖西湖藕粉的,我以前没吃过,感到好奇,本来胃已经饱涨,还是忍不住要吃几口。盛上来,一片片薄薄的,晶莹透明,吃起来细腻柔滑,味道香醇。
小时候我来过西湖,那个时候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湖水碧玉,琼桨荡漾,看着看着这让人产生人间仙境的幻觉。哪像现在这个样子,湖水透着黑色,上面杂质灰尘满载,散发着腥臭,导致我的身心产生厌恶感。也不知道是景物不对了还是人不对了。不过,藕粉还是很对口味,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会吃上两大碗。
我突然想起韩炜了,趁机打了个电话给她,仍然打不通。我的心情随之沉到湖底,被强大的压力挤压着。
2.07晚上冲凉的时候,我害怕宋欣上演昨天的戏码,早早地把衣服准备好,免得像昨晚那样卒不及防。出来的时候,她根本不在我房间里,我竟然产生一种失落感。转而又为我这种失落感到羞愧和自责。我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理,可能既想当婊子又想树牌坊。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宋欣打了个电话对我说晚安,我当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冲进她的房间里和她痛快地大干一场,后来在房间里转悠了几圈,火气慢慢消退,我上床睡觉了。
之后那天,她让我陪她去商场买衣服。我们去了杭州大厦购物中心和银泰百货,其他什么商场我也记不住,我方向感不好,在武林广场周围转悠,这个门进,那个门出,总也找不着北。她专门挑高档的男装,标价几万。逼着我让我试衣服,我吓得连连跳脚不肯从命,最后弄得不欢而散。结果第二天她提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口袋进我房间,我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她说:“这些都是给你买的,你看看合适不合适?”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包装口袋,像瞻仰艺术品,生怕看坏了。
这些牌子当中我只认得范思哲,阿玛尼,苹果牛仔,其他的牌子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我估计都是价格不菲。许久我吧嗒吧嗒嘴,艰难地说:“你干吗买这么贵的衣服给我?”她说:“你明天不是要谈生意吗?你出了门要撑公司的门面,当然要穿得好一点了。”我沉下头,脸色变青,心隐隐作痛,我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侵略。这算什么?你平白无故给我花这么多钱算什么?难道真把我当成小白脸吗?
我刚想发作,她拉扯着我说:“愣着干什么,快点穿给我看看,我看看合不合身。”我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要穿你自己穿!”我气冲冲地走出门口,把门摔得响彻走廊。
大街上灯火通明,照得钢筋水泥的建筑物闪着冷漠绿妖的颜色,没有一点温暖的质地。光污染猖獗得遮天弊日,抬头看不见月光和星星。寂寞的城市上空徘徊着污浊的空气,丑陋不堪。我现在最大的希望是去宁静的乡下,洗涤心灵的污浊。可能越是肮脏的人越向往那种清澈如水的环境。而干干净净的人,又有几个能抵挡得了城市的诱惑,他们能明哲保身到几时?
我就这样在陌生的大街上游荡,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永远迷茫地走着,殊不知,走得时间越长,离起点越远。
回到酒店,身心疲惫。打开灯,宋欣像一尊佛像一样坐在沙发上,衣服零零散散地洒落在床上。我看见她泪眼婆娑,似乎刚才哭过。她勉强地挤出个笑,眼泪吧嚓地说:“我刚才一件一件都试过了,又肥又大,一点都不好看。我身材是不是不好?”说完她捂着嘴止不住地呜咽起来。我又开始了怜香惜玉的本能反应,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不知道应该拍她的后背还是帮她擦眼泪。“别哭了,你身材怎么不好啊,都可以竞选港姐了。这些衣服都是男款的,你穿当然不好看了。”
我极尽温和地劝慰她,她扑到我怀里,眼泪就像开了的闸门的河堤,排山倒海地倾泻出来。我知道,女人越安慰就越娇气。如果是她一个人,保证乖乖地自己舔舐伤口,然后无比坚强地1200 3.06 以胜利者的姿态迎接明天。
她柔软的胸部紧贴在我身上,我浑身都紧绷起来,身体开始发热。赶快推开她说:“别哭了,我穿给你看,你看看我穿好不好看。”她哭声减小了,抱着一盒纸巾在一旁唏嘘不已。她断断续续地问:“你告诉我,为什么刚才生气地跑掉?”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就这么讨厌我,连带我给你买的东西?”
我觉得有必要和她澄清一些事情,刚想开口,她接着说:“其实,我想告诉你,我给你买这些东西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让你穿得好一些,很单纯的目的。还有,我想说……我喜欢你。”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既然她这么直截了当,我就开诚布公地和她谈。我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我可以和她公平竞争。”她一脸认真地说。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就因为我没有钱,能给你这种挥金如土的满足感?”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像其他男人那么好色,那么贪财。那天晚上我送你回家,你并没有占我便宜,而且这几天的接触,我更了解你的为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我心里苦笑了一阵,宋欣啊,你全都说反了,我又贪财又好色。到底是你失策还是我伪装的好呢?
“我也是个俗人,谁不爱钱,谁不爱虚荣呢?只是要讲究个方式,我希望我将来的钱每一分都是我亲手赚的,而不是依附某个有钱人吃软饭!”好一副铮铮铁骨,说得气势逼人,铿锵有力,我觉得自己伟岸起来。
“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有骨气的人,我不会轻易放弃你的。”我苦笑着摇头,不再做无谓的争辩。
她说到这里也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明天你要谈生意,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明天你不去吗?”我听她的口气好象把自己排除在外了。“我当然不去了,我是经理,难道要我出面吗?”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我给韩炜打了一个电话,不通。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我关掉所有的灯,躺在床上无止息地抽烟。月光穿过层层障碍浅浅地透射进来。我脑子里空荡荡什么都懒得想。我累了吗?或者,我知道自己终于抵抗不住金钱的诱惑,早晚有一天,尊严被金钱践踏得一文不值,我卑躬屈膝地与宋欣苟合,忘记了最初追求的是什么。4.13 850
(二十二)
第二天我穿着宋欣买的昂贵的西裤和衬衫去饭店的包间谈生意,信心百倍。
第一个接触的是南京的一个私营企业的老板,大腹便便,体胖腰圆,看起来像个滚筒。他开的价钱比公司去年同期采购价钱多六个百分点,我心想你不如抢银行钱来的还快呢。我试图把价钱拉下八个百分点,他身边的助理好象听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故,吃惊地说:“这个不可能!”眼睛滴溜溜地在干瘦的脸上转个不停。我看助理长得锱铢必究,一毛不拔的样子就知道很难有利可图,懒得和他杀价,趁现在花了不到三百块钱的水酒钱赶快全身而退。
临走前滚筒不忘客气地说:“你一个人敢单枪匹马的谈生意,将来必成就一番大事业。咱们这次合作不成没关系,以后还是好兄弟,日后还要互相照顾的嘛。”
我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心想,谁他妈的和你是兄弟,你比我大好几轮呢。
后来的几天内,分别见了海南的老板,山东的销售代表,都因为价钱方面谈崩了。主要因为这是我为公司做的第一笔单,我想做得漂亮一些,所以价钱方面压得死死的。宋欣安慰我说,没关系,慢慢来,欲速则不达。她还说,价钱方面可以宽松些,公司那边她替我顶着。我心里充满感激。
后来有一个新疆来的销售代表,是个女的。我对女人天生就敏感。她的个子不高,长得黝黑,身体精瘦,一看就知道是个雷厉风行处事果断的人。她给我一张名片,姓司。我开玩笑说:“司小姐区区女流,出来做销售很容易吃亏的吧。”
她笑说:“如果每次都遇见你这样风度翩翩的人当然不会吃亏了。”说得我很不好意思。那是我们第一次在饭桌上谈话,我对她产生极好的印象。她谈的价格比公司去年同期还低两个百分点,我打定主义和她签约了。
当天下午,我们带着合同,当即签了六百多万的绢丝纺,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就把事情处理好了。临走的时候她说,有机会请我吃饭。
这事情办理得出奇的顺利,有些出呼我的意料。
之后又和杭州本地一个爆发户签了上百万的蓓花绸和天香绢,价钱也都比去年同期同产品低。
晚上,宋欣请我吃庆功宴,她说:“你这次替公司省下八十多万呢,以后大家都要对你另眼相看了。”“你不是说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吗,不然会作茧自缚。”
5.13 800“那意义不一样。你知道公司能分多少奖金吗?”“不知道。”她摊开一个巴掌给我看,“五万!”我吃了一惊。“好好干吧,第一单就这么成功,小心同事要眼红你了。”说着嘴吧向我凑过来,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一种油腻感瞬时蔓延开,不知道是食用油还是她的口红作祟,抑或是我的心理。
我叹气着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赚到像你这么多钱。”
她惊异地看了我几秒说:“你如果继续干采购的话,一辈子也赚不了我这么多的钱。即使在我现在这个位子,有生之年你也别想赚到一辆宝马。”
“那你那么多钱都是哪弄的啊?别告诉我你真的犯毒?”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忙不迭地点头。
“其实我现在的钱都是我爸的。他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去了南边,是中国早期的爆发户。他从泰国缅甸那边倒腾边货卖到国内,那个时候中国生活产品缺乏得很,不管生产什么都供不应求,我爸几乎是一夜爆富。他现在在云南做木材生意,泰国上好的木材廉价运进来经过加工就身价百倍。这几年生意虽然没以前那么好做,不过他赚的钱够他几辈子花的了,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钱,光是给我的零花钱就有两千多万。我妈死的早,她后来的老婆总没能给他个一儿半女,他将来的钱都是我的。”
我听完后,发现嘴巴张得时间太长,已经不会动了。
那个时候中国除了人口,什么都缺乏,生意怎么做怎么赚钱。我要是生在那个年代也早就富裕得流油了。怪就怪没赶上好时候,我整整错过了一个时代。
“那你现在还工作有什么意思啊?我要是那么有钱早就去投资做大买卖了。”
“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就想简单点生活。我现在工作不是为了赚钱,我就是想找点事情干,人一闲着啊,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赚那么多钱没用的,真的。买不回来我逝去的青春。”
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我的钱有一天也多得可以说:“赚那么多钱没用的。”
末了,她又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是女人,你不会明白的。”脸上显现出落寞的表情,黯然消魂。
第二天我们快马加鞭地赶回家。下了飞机,我和宋欣分道扬镳。我一个大男人提着大包小袋,身边没有女人,煞是可笑,引来路人阵阵观望。出租车上,给韩炜打了电话,不通。我的心就像长了草一样杂乱无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地想见到她。突然想起我没有买任何礼物给她,虽然她没有向我要,但女人的心里一定是期盼的。于是我让司机转了路线直接去百盛。公司的出差费还剩不到两千,我想给韩炜买几套衣服。想一想她平时喜欢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我怕买完了她不喜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出适合她的东西,于是干脆放弃,直接拦了辆车回家了。
回到家,我满心期盼落空了。她并没有在家等着我,屋子里空荡荡的,我的心也空落落得没有底。房间里有种潮湿的味道,好象很久没有住人的老屋。饭桌上的报纸是四天前的,已经落了一层灰尘。盘子里有半个馒头,一只苍蝇在上面蹲坑,我挥手赶走苍蝇,一摸馒头还剌手。
推开卧室的门,我吃了一惊。窗户没有关,雨水渗透进来把半面墙壁淋失了,太阳一晒,原来洁白色的壁纸泛着黄,乍一看像一幅抽象的山水画。我走了才几天啊,怎么像天上一日,地上十年似的。
我打开柜子看看有没有生苔鲜,发现韩炜的衣物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我的衣服孤零而整齐地躺着,我狠狠地摔着柜门,柜子发出吱咯吱咯的嘲笑声,我立即奔向卫生间,韩炜的化妆品全都撤离,匆匆扫了一眼鞋架,她的鞋都没了。我瘫软在床上,第一次感到绝望是什么滋味。
很长时间后,我起身在屋子里转悠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偶然瞥见茶几上烟灰缸底下压着一张纸,心就像被锤子锤了一下。我知道我肯定将失去什么了。
摊开纸,韩炜草上飞的大字展现在眼前。
盖海天,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都等你两天啦。你想我吗?恩,我也想你。
可惜我要走啦,你也别找我了,我们各自找情人吧。我看你那个上司挺好的。我给你做了好多菜呐,在冰箱里,你饿了就吃吧。不过你要是玩得太久才回来,饭菜早就坏了(看到这我不禁笑了出来。)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你用了吗?我就知道你能用的。你怎么就用了呢?你不是说过要养精蓄锐留给我的吗?算啦,好聚好散哈。
信上没有日期,没有姓名。我的心底早已经掀起惊涛骇浪,难以平静。我像一个得不到喝彩的小丑虚张声势挥舞着双手,又像一只不得宠爱的疯狗狂喊乱叫,最后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惊惶地巴望,希望得到一点怜悯或者宽恕。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啊?我狼狈地吼叫着,声音震动着声带上下颤抖,发出瓮瓮的尾音。
打开冰箱,一碟碟的菜像叠罗汉一样一直堆到冰箱的顶端,我的眼泪“唰”
一下子出来了。
我把所有的菜都拿出来,到楼下的超市买了瓶二锅头回来,就着冰凉的菜喝下去。眼睛一直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刺激的。我只是机械地吃,似乎是在赌气,又不知道该生韩炜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味觉失灵了,吃不出菜的味道。
不知不觉一半菜吃光了,我才发现由于刚才吃的过猛,我的胃涨得难受,似乎马上就要爆炸。我手忙脚乱地翻开抽屉找胃药,惊喜地发现吗丁零。记得以前我没有买这个,肯定是韩炜为我准备的。难道她已经预测到了这一幕?她太了解我了,我的每一步行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而我却茫然不知她会做什么。其实临走前她依依不舍的表现我就应该判断出她有出走的打算,我多少用一点脑子就该想到的。
我太不在意她的举动了,失去了才后悔没及。
我想吃药却找不到热水,喝了一口白酒顺下去,胃一阵一阵的绞劲,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额头上沁满了汗珠。睡着后梦见的全是韩炜为我擦汗的情景。
(二十三)
半夜肠子的摩擦声把我唤醒,肚子盘根错节地绞劲,我估计是昨晚吃的菜酸了,吃坏了肚子。在厕所里坐了半天没有排泄出来,我缓慢地站以来,头晕目眩,整个天花板都在转动,突然一股酸水向上翻涌,之后污秽物滚滚而来,轰轰隆隆。
吐了一波又一波,吐干净了,我整个身体如同一个废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我土崩瓦解。我踉踉跄跄地扑到床上,膝盖撞击床沿发出闷响,我顾不得巨痛,头埋在枕头上,不知不觉,涕泗横流。不一会枕头阴湿一片,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是如此在乎她。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才醒来,身体像翻了车的乌龟,久久才能起身。我把枕头竖起来,斜倚在床头,眼睛看着窗外碧空如洗的天空发呆。微风吹动着窗帘如旌旗般飘荡,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韩炜的笑语盈盈。
我打了个电话给她,不通,双手像被挑断了筋,没有力量托起一个电话。为了和我断绝一切联系,她或许早就换了号码,我还幻想什么?
我眼睛突然一亮,想到了一个人,严珍清!她是韩炜的朋友,肯定知道她在哪里。我像吃了摇头丸一样瞬间兴奋起来,一杆子蹿起身来,好象颅骨裂开了一个缝,剧烈地疼痛,耳边万马奔腾隆声滚滚,一个踉跄又跌落回去。
我不敢造次,缓慢地穿声衣服,心急如焚,希望一个眨眼就能到严珍清家门口。
凭着点滴记忆摸索到了严珍清家,敲门的时候,我刚举起的双手在空气中僵硬了。我害怕等待我的是一场空欢喜。我敲了门,很小声,后来声音逐渐变大,久久没有回应。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不见声音,屋子里安静得没有一丝音响。我脑子里呈现出小时侯捉迷藏的情景,藏匿的人屏住呼吸一言不发。于是这种安静越发显得欲盖弥彰。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韩炜就藏在里面,现在正蹑手蹑脚地找寻藏匿之所。我把门敲得震天动地,敲得我手脚发软,仍然没有回应,我身体顺势滑了下去,载到地上,再也起不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坐着睡着了,又被走廊里下班归来的人吵醒,人们用或惊异或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好象在看一个衣不蔽体的乞丐。我艰难地站起来,双腿发麻。这时候严珍清回来了,她看了我好一会才大有感悟似的说:“原来是你啊,你怎么会来这的呢?”
“我来找韩炜的,你告诉我,她在你这里是不是?”
“她不在我这里啊。”
“那你告诉我她的电话,我要找她。”
“我上次不是告诉你她的电话了吗?你怎么不打给她。”
“那个号码是废的,她已经换了新号了,你肯定知道,告诉我好不好?”
这时候她已经把门打开,我尾随着她进门。她的家还是像以前一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我扫射了一周,失望透顶,屋子里没有住两个人的迹象,说明韩炜根本没有住在这。
我闯进卫生间,里面没有多余的化妆品,我失望地走出来,严珍清睁着那双如水的大眼睛愠气满灌地看着我,似乎在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没礼貌。”我发现卧室里的窗帘蠢蠢欲动,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已经顾不上什么繁文缛节,噌噌两下脱了鞋,径直走到窗前,大手一挥,窗帘后面空空如也,我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
我满脸羞愧地走出来,严珍清再也遏制不住怒气,她说:“你怎么……”话说一半,脸上忽而多云转晴,扑哧笑起来,笑得咯咯咯,清纯,干净。“你以为那么大的活人能藏在窗帘后面啊,况且我根本就没藏她。看你紧张得神经兮兮的,你到底找她干吗呢?”
“她欠我钱!”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她显然不相信,浅盈盈地笑着说:“别开玩笑了,她不可能欠你钱的。”为什么不可能,难道她家里的钱多得满乾坤?她稚气未褪的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你得告诉我实话啊,不然我帮不了你的。”
我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她生我的气了,不肯见我。”谁知道她笑的更大声了。“不可能啊,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你真的不相信我说的?那我说什么也没用了是不是?那你还是直接给我电话号码,我打给她当面对质。”
她嗔道:“你看看你说的这些话,漏洞百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啊。”
“我后来那句话是真的,我是她男朋友。”
“八成是你暗恋人家吧,你别一相情愿了,她是不会爱你的,你以后也别缠着她。”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韩炜早就心有所属,只是太闷了才找我玩玩?
我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气愤难当,我一把抓住严珍清,猛烈地摇晃着她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要当面问清楚她!”她显然被我气势汹汹的架势吓到了,突兀地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我感到自己的失态,立刻说对不起,并带着恳求的口气说:“你让我和韩炜通个话吧。”她没有说话,而是走到电话面前,熟练地拨着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了,我浑身紧张难安,连空气也跟着肃穆起来。
她对着话筒说:“韩炜啊,你的仰慕者要见你,怎么办呐?”
过了一会她转过头来遗憾地说:“她说让你不要缠着她,让你走。”
我三步并成两步地走过去,一把夺过电话,对着电话喊着:“我想见见你,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
韩炜嗤一声鼻说:“我不想见你,你别缠着我,还有,以后不要骚扰我们珍珍。”说完毫无余地地挂断电话。电话声音出奇的大,像装了扩音器,在一旁的严珍清听得一清二楚,她看着我尴尬地笑了笑。我的脸开始上演川戏的变脸戏,青一阵红一阵。
被拒绝是小,丢人是大。我没有和她打个招呼,夺门而出,门板发出的“咣当”声尖锐刺耳。
行人如织的大街上,有一个落拓的背影踽踽而行。夕阳打在我脸上,温柔而忧郁,不知不觉就流下了两行情泪。我心里堵塞着驱不散的氤氲雾气,压抑得呼吸困难。走在天桥上,看见乞丐跪在地上为了讨好行人频频磕头,像一只被人捏住双腿的蚂蚱。盆子里装着寥寥无几的钢钱,我动了恻隐之心,刚准备掏钱,突然想起,我也是个乞丐,是个爱情的乞丐,谁来怜悯我?突然愤怒填胸,邪念四起,一脚踢翻乞丐的要饭盆,里面的零钱洒落一地,钢钱滚到很远。我幸灾乐祸地看乞丐像狗一样满地找钱,着怒气消散了一些,在众人指责的目光中,仓皇而逃,我现在是一个得不到爱的乞丐,偶尔搞一次恶作剧发泄不满,就原谅我吧!
(二十四)
我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接到袁向东的电话。他的声音充满痞子的味道,问我怎么不来公司,不是被宋欣累趴下了吧。我说你别扯淡,我心情不好。他问我怎么了,我说着说着,声音发颤,我匆匆收了线,怕一会哭得一塌糊涂那就丢人了。
记忆中我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即使是最伤心的时候我也口是心非地痞笑,装出一副无关痛痒,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到底有多痛只有心知道。
没过多久,宋欣打电话过来,她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去公司,而是说她已经帮我请了假。她说:“我今晚有空,请你吃饭,你在哪了,我开车去接你。”我推托说:“我不想去了,改天吧。”她仍然坚持着:“不行啊,我已经定好位子了,一定要来。”她的口气不容拒绝,我只好告诉她我所在的位置。十五分钟以后她到了。
接着她并没有去酒店,而是带我去了她家。一个人住一百多平的房子,屋子里空荡荡的,我想,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这金碧辉煌的房子,如金属般冷漠的墙壁,她肯定空虚寂寞。如果我是她,一定买一套三维立体环绕音响安置在各个角落,独处的时候启动它,这种以假乱真的效果,显得屋子里热闹些。
“你不是说要去吃饭吗?带我来你家干吗?”
她把双手环在我的脖子上,千娇百媚,语气发嗲地说:“我想你了。”
你想我我就得来?你凭什么对我呼来呵去的,凭什么我就得顺着你的意思?
我大手一辉把她的玉臂甩来。“你以后别这么无聊了,这么大的人做事一点分寸没有。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极不耐烦说着,转身已经走到门口。她突然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愣了一下,感觉刚才说话语气有些过分。我上下摸索着衣兜,身无长物,羞愧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今天留下来陪我吧。”她的语气哀婉幽怨,又带着恳求,没有了先前的跋扈。我跌落到柔软的沙发上,身体像沦落到沙漠里一样渐渐下沉,眼前出现了一层雾气,不一会儿,又出现了一个自欺欺人的海市蜃楼,眼前这个女人,不知道是谁,无限温柔的爬上我的身体,无情地蹂躏着我的心。当一股透明液体在体外一泄如注的时候,她那模糊的轮廓变成具体的某个人了。
是谁呢?我也想知道。
高中的时候自慰,我把李嘉欣和关之琳当成意淫对象,大学的时候,娱乐圈风起云涌新人辈出,同寝室的人有把周慧敏当成意淫对象的,还有的人喜欢杨采妮。我仍然坚持原来的信念不变。等到和初静在一起的时候,我每次自慰想的都是她,甚至躺在其他女人床上的时候我也满脑子都是她的音容。
而现在,我伏在身下的一团白肉,我把她当做谁了呢?有时候,自己也不能了解自己。
那天晚上,我们疯狂做爱,做得乾坤颠倒,做得日月无光。我也不知道自己体力怎么变得这么强壮,像一头牛,不停地开垦,不辞辛劳,耕田不辍。
清晨醒来,巨大的疲倦滚滚而致,我明显感到体力不支,腰像被谁抽去了筋骨。荒淫过度,身体终于报复我了。一百次一千次的肉体摩擦,也只不过重复那么一个机械的动作,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第二天宋欣送我上班,下车的时候正好被一个男同时看见,他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知道公司里又会传出什么花边新闻了。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坚持操守的正派人物,从小到大没脸没皮的事干得一罄竹难书,无畏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中午吃完饭后,宋欣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她说公司要奖励我十万块钱,让我再接再厉继续为公司鞠躬尽瘁。她在办公室一向语气严肃,说话官腔十足。然后说,她已经把钱打到我的帐户上,让我有时间查看一下。我觉得事有蹊跷,忽然想到昨天在她身上辛勤耕作,隐约明白什么了。她是想给我“补偿”,她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我怒气冲冲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根本不是公司的奖励,是你个人的奖励对不对?奖励我昨晚出色的表现,对不对?告诉你,你别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男欢女爱上,我们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我们都一样可怜!别施舍我,别以为我会对你感恩戴德!”
她略微沉思了一会说:“这个确实是公司拨给你的奖金,公司一向是奖罚分明,你想得太偏激了。有时候太过自尊,一定程度反映了你的不自信。”
“那你说,怎么不是财政部门给我支票,而是你给我?”“公司的制度是这样的,为了逃避税款嘛,你想啊,要是这十万块扣除个人所得税,你还剩什么了?”
我无言以对,感觉她说的句句在理,没有丝毫破绽。我也不争辩什么,没理由和钱过不去。我出了办公室立即去提款机查询,看着机器上显示着触目惊心的六位数字,我顿时心花怒放,像怀揣兔子一样兴奋莫名。十万块,这是我从工作以来赚到的最大数目。
这十万块怎么花?
人的运气来了啊,怎么挡都挡不掉。她硬是给我钱,我不要还想方设法地让我收,我碰上什么狗屎运了?这就叫否极泰来!
我也不管这个钱的来历,到底是公司给的还是她给的。想到我一个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小伙子陪一个老女人睡觉,消耗了多少体力和精力,也不容易啊,就当是弥补我的青春损失。想着想着竟然心安理得起来。
晚上下了班,我拉住袁向东说,今晚别回去了,陪我去吃饭。他上下大量着我一番,看见我穿着一身名牌,惊讶地说:“你小子,飞来横财啊。请客,请客!”
我和他来到楼下的川菜馆,点了重庆辣子鸡,水煮鱼片,老干妈蒸鱼头等几个小菜,要了十瓶青岛生啤。花钱不多,吃得是热情洋溢,哈喇子都直流。噼里啪啦的吃完了,袁向东说:“你说吃这么辣的东西把嘴唇都吃肿了,今晚还怎么接吻啊。”
“你还想着和谁接吻呐?有人和你接吻吗?”
“你不是想就此打住吧?是不是得有个余兴节目,还没去耍呢。”
“耍什么啊?”我故作不解地问。
“耍流氓啊。”我们哈哈大笑起来,心照不宣,臭味相投的我们已经不用言传,只需意会。
我去了红作坊歌房,老板娘红姐几乎认识每个经常光顾的客人,百般热情地招待,只要给他们砸钱,每个人都是大爷。
老板娘养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小红小翠,逢人说项,鼓吹得个个西施在世,沉鱼落燕。要是西施活到现在的话,保证吐血而死。
袁向东对红姐说:“找两个漂亮点的,身材喷血的,以前那些洗衣板身材的就免了吧。”红姐连连点头,说一定让你们满意。
袁向东满脸红光,春风拂面,笑得是阳光灿烂。忽然脸色有些不对劲,伤感地说:“你觉不觉得,好象少点什么?”
我沉没了片刻,说:“是吗?你想吃糖果还是水果,不然要几瓶饮料吧,别再喝酒了,喝多了就耍不成流氓了……”
“你就装糊涂吧,”他忽然打断我的话,“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说……少了一个人!”
张键,几乎快要被我遗忘的那个人!以前我们来这种地方都是三个人一起,三个年轻帅气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走到哪里都带上一阵风。“三贱客”忽然少了一个人,让我怎么装得浑然不知?
我却要在此刻装糊涂,我说:“没少哪,红姐不是去找了吗?而且还能找两个。”
他这回不绕弯子直奔主题:“张键和初静下个月结婚了,25号,帖子都下来了。”边说边把文件包里面的喜帖拿出来给我。“这份是你的,你拿好,去不去你自己决定。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我的脸瞬间变成了和吸烟者的肺一样的颜色,青里透着黑。看着鲜红的帖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我的大名,感觉这是个绝顶的讽刺。
这个时候进来两个女人,胸前冠冕堂皇地挂着“酒水推销员”的牌子,腰肢乱摆,话没出口脸上先露出阿谀之相。我不耐烦地大吼一声:“你们给我滚!”
吓得两个女人像受了惊的麻雀,惊慌而逃。
袁向东看着我,愣了片刻,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知道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些不合适宜,但我也找不出更合适的时间了。什么时候说你都会有这样的反映。如果你参加婚礼的话,可别甩这个脸色给人家看。”
脸上的肌肉就像长时间存放的菜汤,凝固起来,我勉强挤出个笑说:“甩什么脸色啊,放心,我一定笑着去。”
笑着去。
转过头,一颗眼泪不小心滑了下来。心里就像一口气吞了一个窝窝头,噎得慌。
(二十五)
经过袁向东的提醒,我想起妹妹小欣的婚期也快到了。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多久没和家人联系过了?我的至爱至亲们,就这样默默地原谅我宽恕我。回到家,看见妹妹的肚子日趋凸显,结婚迫在眉睫。我问我爸小欣什么时候结婚,我爸说下个月五号。我吓了一跳,这不,都到月末了。我说这么紧急怎么都没人通知我。
我爸怒气填胸横眉所竖眼地说:“谁敢通知你啊,大忙人。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你妹妹的事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家里的事了?就知道和你的那些猪朋狗友混在一起,我看你最后混出个什么出息来!”我自知理亏,没有和他争辩什么。妹子出来替我说话了:“哥哪里有时间啊,哥,你不用管这些事了,你忙你的工作吧,到时候别忘了带朋友参加我的婚礼就行了。”妹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盈光闪闪,可爱至极。
妹妹太善良了。善良到宁愿嫁给一个穷光蛋。如果有个女人对我这个好,我一辈子做牛做马,鞠躬尽瘁,不在话下。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和袁向东一起做了一个单子,平均每个人拿了三万多的回扣,乐得我们下了班去火锅城吃海鲜,结果他吃得上吐下泄,第二天上班还晃晃悠悠。他说我和他一起吃的我怎么没事,我说我没像你吃完了海鲜吃水果,他推了我一把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海鲜和水果不能一起吃,你看看都吐出来了,真浪费。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宋欣叫我去她的公寓两次,第一次我推了,第二次不好意思再拒绝。我和她上床就好象例行公事,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我不想浪费体力的同时还浪费感情。宋欣说你用心点我都没什么感觉。我说你想有感觉去买个电棍回来。她猛然间推我一把,我差点翻倒在地。然后在我身上狂抓一气,我感觉皮肤撕裂一样的疼。我突然意识到,和她说话得有所顾及,不能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我打算买个首饰送给小妹,她脖子细长,带项链肯定好看,现在却光秃秃的毫无装饰,总觉得是个浪费。女人应该趁年轻的时候多打扮自己,不然人老珠黄之时,只能望着镜子为已逝的青春叹息。
我是不懂首饰,也不会鉴赏,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打算找个女同胞陪我挑选。我在我所认识的女性当中搜罗对象,初静?已经快成为别人的妻子,我怎么也不能坦然地面对她。韩炜?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宋欣?和她在一起有心理压力。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
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人,严珍清。虽然和她只有几面之缘,但依她的个性来看,她会愿意帮忙的。于是我打电话约了她,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到了茂业百货的一楼,看着琳琅满目白花花的钻石感觉头晕眼花。一颗蓝宝石在一群钻石中间众星拱月般熠熠生辉,戴在严珍清的脖子上她立刻变得光彩照人。售货员小姐说:“这个款式很适合你女朋友戴哦,看她戴上多漂亮。”
严珍清面露微笑,粉嫩的脸烧得像火烧云。
我决定买下这个,一看标价,一万六,着实捏了一把冷汗。一咬牙,狠下心买了下来。售货员包装的时候,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岂不知我心里难受得直想自杀。
买完东西,一看表已经快到中午了,我们就近找了个餐厅吃饭。饭间我了解到严珍清在一个小学当老师,我又顺水推舟地问,韩炜是做什么的。她说韩炜没有工作。我又问,那她靠什么度日,靠什么买高档衣服,靠什么买车?她默默地看了我几秒,然后边摇头边说:“看来啊,你一点都不了解她啊。她现在给一个富翁当情妇,那个富翁有很多钱,韩炜也很爱她,你几辈子都赶不上那个男人,韩炜是个很现实的人,所以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听她说完,我几乎瘫早椅子上。
原来她真的没有骗我,她真的给人当情妇!一直都是我一相情愿地自欺欺人。
是啊,她什么都告诉我了,她亲口承认了,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难道还要怪她欺骗我?我太天真了,总是生活在自己营造的美好想象中。而生活总是太现实,金钱、利益,总把我烂漫的幻想打击得支离破碎。我终于想通,不会在挣扎什么了,人生苦短,贪图享乐,攀附权贵,人之常情,无可非议,我又凭什么用双重标准衡量自己和别人?
黑夜是寂寞的爪牙,撕破伪装的外衣,将心痛血淋淋地暴露无余。
毕竟人心是肉长得,月明风情之夜,我无法无动于衷。我还是想韩炜。她是在我失意、寂寞的时候来到我身边的,所以每当我寂寞的时候就会想起她。月光粼粼,黑夜戚戚。爱情已经血肉模糊,还有什么信仰值得我们顶礼膜拜?
小妹结婚的前一天,我在家具城买了一个金英马进口皮床和泰美斯雕花酒柜冲喜,一共花了七千多。等我运到我爸妈那的时候才傻了眼,小妹卧室里的床可以换新的,酒柜没有了容身之所,家里的老古董家具早就该换了,可我爸说什么也不同意,说用了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硬生生的让我退货,没办法我只好让货运公司又运回去了。退货时营业员脸上风云突变,气温骤降,语气冷得像冰虾,还惊动了值班经理。最后我不得不屈服让步,赔偿了他们三百块的“损失费”方才退货。
哎,这都是没有钱的原因哪。如果有很多钱,就可以买个大房子,屋子里什么家具摆不下?还用得着忍气吞声看人脸色去退货?
和我爸一起收拾房子的时候,我爸说:“你看看小欣都结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太落后,有合适的就找个吧,都老大不小了。条件不用太好,太漂亮的也不要,太漂亮的养不住,差不多能过日子就行。”
“我这不是还年轻吗?不着急,我将来事业有成肯定给你娶回个既漂亮又贤惠的妻子,把你们二老伺候得服服帖帖的。”我开始和他贫上了。
“等你事业也成我还用不用抱孙子了?你说说,我能等到那一天吗?”爸的语气听起来严肃,实际上饱含慈爱。
“老子英雄儿好汉啊,爸,我不就像你了吗?我总觉得吧,我是大器晚成,你看我叫什么,盖海天,多大气磅礴啊,囊括天地,世界尽在掌握。这名字起的,爸妈你们真有先见之明,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知道到世界早晚有一天是我的。”我把韩炜曾经说我的话套用进来。
“哈哈哈……”我爸爽朗地笑了,“那是因为我太高兴了,一时脑热给你起这个名字。我要是知道你这个熊样,管你叫盖……破棉被。”
这句话都得我们全家都笑起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一室春光。
我爸当了十几年的副书记,临退休前才提正。众所周知,副干就是给正干提鞋的,加上我爸循规蹈矩,做事上纲上线,所以一直没捞到什么油水。我妈在一个濒临倒闭的翻砂厂当办公室主任,也就每个月那拿几个固定工资。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过过纨绔子弟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就是不愁吃穿而已。这种情况导致了我对金钱的格外向往。
我突然心一动,试探地对我爸说:“爸,我找个款姐吧。”
他眉毛一翘目光犀利如箭:“什么款姐!别给我胡来!”于是我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婚礼如期举行,我在海润酒楼定了八桌的酒席,把亲朋好友都请到了。前前后后我一手操办,看着父母脸上满意的笑容,我心里宽慰了很多,总算是为家里做点事了。大家一个个笑靥如花,眉飞色舞,好象自己嫁夫或娶妻一样兴高采烈。
袁向东喝得昏天暗地,小妹给他点烟的时候抓住她的手久久不放,打火机刚打着火他就给吹灭了,一副流氓的架势,要不是小妹熟悉他的为人,以为他是来搅局的呢。我则远离人群,坐在角落里边抽烟边观望,雾气滚滚而至,我咳了几下,抽了这么多年的烟竟然被烟呛到。
小妹把那群闹事的男人稳住了以后朝我走来,我把烟熄灭了。她说:“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闷坐着呢,我给你倒酒喝吧。”语气很乖。
“哥不喝,喝了也喝不醉,不能像那群傻瓜一样穷乐,这酒给我喝就是浪费。”
“哥,你有什么心事对不对?”
我抿着嘴苦笑了一下。沉没片刻我说:“如果我和一个很有钱的女人好上了,我还花了她的钱,我算不算出卖自己?”
小妹若有所思地眨着眼说:“恩……如果你爱她呢,就不算出卖自己,如果你不爱她,为了她的钱才和她在一起,就是出卖肉体出卖灵魂了。”我的心颤抖了一下,心虚得像有人在我背后戳脊梁骨。
她古灵精怪地问:“怎么了哥?难道你被富家女看中了?”
“没那事,是我自己想入非非了。走,和我那个要饭妹夫拼酒去。”我拉着小妹的手向人群中走去。
长期的职场生涯磨练出一身酒量,素有“千杯不醉”的称号。一醉解千愁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只知道真正醉得头脑糊涂思维停滞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候喝醉酒的症状是口齿不清,身体失衡,然后自我逃避地不去想烦心事,以为这样就忘记烦恼了。实际上借酒消愁只是个无法兑现的传说。
曲终人散之时,杯盘狼藉。醉酒现场惨不忍睹,一个个像丢盔弃甲的战士。
我扶拦向楼下看去,一对对一群群也正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派锦绣繁华。突然眼前一亮,我看见了韩炜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吃饭。他的背影魁梧奇伟,粗筋大骨。我正凝神,韩炜突然抬头一瞥,不偏不倚地和我目光相撞。她怯懦地缩回眼睛,紧张难安起来。过了一会我见她去了洗手间,我也走下楼跟了进去。
我见她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做出很委屈的样子。看见我进来缓缓起身。我们相互对视,谁也不说话,说不清目光里含着的是恨,是怨,还是爱。
有人从里面出来,我侧过身子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韩炜试图窜出去,被我一把拦了回来,她顺势扑到我的怀里,沉没很久才说:“我想你了。”那声音像哭诉般令人心酸。
我想你了。只一句话就融化我心里的坚冰,打破我所有的防线。
“反正你已经背叛那个男人了,为什么又突然离开我?”我的声音很苍凉。
“我不能接受你也背叛我,这样对我不公平。”她幽怨地说。
“你回来好不好?”我用近乎恳求的口吻说。“回来吧。”声音越来越微弱,好象说给我自己听。
她突然用力挣脱我,头也不回地跑了。我抵着雪白而冰凉的瓷砖,四周空无一人,眼泪忍不住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回来吧
别让我们的爱情
无家可归
(二十六)
我出来的时候,韩炜已经走了,剩下一桌子的残羹冷炙。我竟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没吃完的东西吃完!但想到菜里面还有那个男人的口水,就愈之作呕。
我回到楼上,小妹正急着找我,说赶快上车,要到劳动公园录象。我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去洗一把脸,脸都花了。”
我在洗手间看见妹夫安泉趴在案子上干呕,鼻子里发出大象打鼾一样的声音。
一看他油头粉面像小白脸一样的面孔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吧,就算你今天运气不好,当我的出气筒。谁叫你倒霉,在我最抑郁的时候被我碰到。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踢了他的膝盖,他一个没站稳站差点倒下去,我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由于他喝得酩酊大醉,骨头像被醋浸泡过一样软,只能任由我摆布。“你这个浑蛋,你知不知道小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还让她给你挡酒,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当时有些蛮不讲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突然站直了身子,酒醒了大半。他说:“什么孩子,告诉你,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混蛋!你想赖帐!”我朝他的前胸重击一拳,他被我打的连连后退,踉跄了几下搏起还击,朝我的脸上来了一拳,我躲闪不及,中了他的招,眼前金星闪耀,有点辨不出方向。他恨恨地说:“告诉你,我才叫冤枉呢,娶个老婆回去还得给别人养孩子,我能娶她你叫要拜我了,知不知道,给你面子才叫你一声姐夫,你别不知好歹。妈的,还没有人这么打过我呢。你算老几啊?你没看见你妹妹哭着喊着求我娶她那会儿,你看见了现在得管我叫爷!”
我连珠炮式的话像炮弹一样一颗一颗直击我的心脏,我感到头顶有无数架直升机在盘旋,耳边翁翁作响。这时候,安泉瞪着大眼睛,惊慌地看着我,说:“对……对不起,小欣。”我回头一看小妹已经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多久,她双目含泪,连连摇头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小妹的这句话就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她已经承认了一切。我怒不可遏地摇晃着她的肩膀问:“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是不是真的?”虽然心底早就有了答案,还是要听她亲口承认。她点着头,泪水冲破堤坝,滚滚而出。
我垂胸顿足,感觉心肌萎缩在一起,又酸又疼。“你告诉我孩子谁的?我现在就去解决他!解决完了就去自首!”
小妹哭喊着说:“哥,你别这样,今天我结婚……”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我吐了一口粗气,想想还是以大局为重,不能让外人看笑话。我摆摆手说:“你们快走吧,我不跟你们去了,就告诉咱爸妈说我恶心。”安泉搂着小妹的肩膀下楼了,小妹的身体不断抽搐,她的背影渺小而瘦弱,像风中的蒲公英,风一吹便四处飘散。
人们都后,我的世界坍塌一片,找不到什么可以支撑身体的力量,全身涣散,大脑也瘫痪起来,空白一片,或者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九点,上班肯定得迟到,我也懒得去了,宋欣会为我处理好一切。我匆忙洗脸穿衣服,饭也没吃就往家里赶。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看着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心颤抖了一下,我对婚姻产生怀疑。
结婚的理由千差万别,因为爱而婚的有多少人呢?就像人们所说,真正相爱的人不需要这一纸婚书。结婚,可能是爱情走投无路时的垂死挣扎,孤注一掷地将赌注押在婚姻上;也可能想为爱情上一道保险,却往往事与愿违,给爱情垒了一座坟墓;或许,像我小妹这样,身不由己。
我进去的时候,爸妈已经去上班了。小妹正在做鸡蛋抄饭,她探出头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说没有吃,给我带一份饭。我看见她双眼红肿,心生怜悯。
走进她的卧室,安泉睡觉还没有醒,他没有躺在床上,而在地板上打地铺睡。
我不禁对他钦佩起来。要是我不会背这个黑锅,我甚至会落井下石。
他转了一个身,醒过来了。看见我说:“姐夫,来了。”他喊我姐夫,我感觉无地自容。想起昨天我的小人行径羞愧难当。我说:“昨天我喝醉了,对你做的事……你可别记恨姐夫啊。
他嬉皮笑脸地说:“哪的话啊姐夫,我知道你关心小欣,我昨天也醉得稀里哗啦说了很多浑话。”我笑了笑,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沉没了一会我说:“我得谢谢你,帮我们家这个忙,真的要谢谢……”
“谢什么啊,谢这个字,说出口来就变得矫情了。”他打断我的话。“我只是想为她做点事情。对了,过几天我就借故离开了,到时候小欣就要你这个哥哥多照顾了。”这个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了,走出房间。
我叹了口气,小妹啊,你真的给咱们家添了一道难题。
安泉扒了几口饭对我说:“姐夫你在这坐着,我得去店里买货了。”我点点头。
安泉走后,我和小妹竟然无话可说,屋子里异常安静。许久,小妹打破僵局。
她说:“哥,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你能原谅我吗,哥?”我叹了口气说:“你总得让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吧?就算他不能结婚让他把孩子领走也行,你还年轻呢,带个孩子是多大的包袱你知道吗?
“我不会让他带走孩子,我要把孩子养大。除了孩子,我再也留不住属于他的东西了。哥我可以告诉你,直到现在,我还从来没有后悔过。”
“你怎么变得那么不要脸了!”我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你别这么说我,想一想曾经和你发生过关系那些女孩儿吧,你能说出她们不要脸的话来吗?想想一旦她们之中有人怀了你的孩子,你能怨谁?怨她们还是怨你自己?谁都没有错吧。所以我现在谁也不怪,要把孩子生下来是我自己决定的,和他无关,就算有什么困难我也要自己承担。”小妹语气坚定,稚嫩的脸上散发出一股坚不可催的力量。
小妹已经长大了,遇到事情会自己分析了,我也没必要代俎越疱,感情的事情我不一定比她懂得多。我决定不再追问她,我摸着她的头说:“不管怎么样,哥都会帮你的。这件事别跟爸妈说。”小妹露出灿烂的笑容,重重地点着头。这种笑给我一种塌实感,被人信赖被人依靠的塌实感。
(二十七)
那几天发生的事有一点混乱。宋欣纠缠不清,咄咄逼人;公司里有一笔单子没处理好,我忙得焦头烂额。脑子就像一盆浆糊。这些事情塞得我脑子满满的,让我可以暂时不去想韩炜。
让我惊喜的是,小妹婚礼后的三四天之后,韩炜突然来找我。那天夜里,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韩炜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不停地滴着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那时正值深秋,韩炜冻得浑身打着冷颤,上下牙齿互相碰撞咯咯直响。
我看见她,喜出望外。
她猛然扑进我的怀里,我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我单薄的睡衣被她弄湿了,身上的汗毛直刷刷地竖立起来。
我说:“你赶快把衣服脱了换上我的衣服,不然要感冒了。”她摇摇头说:“不换衣服。你现在就干我吧,我想让你干我!”我愣住了,呆若木鸡。她立刻帮我脱衣服。几秒种后,我才反映过来,我立刻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她已经把外衣脱下来,因为衣服是湿的,脱贴身的衣服浪费了点时间,我们一起滚到床上,与她的肌肤碰触的时候,身子冷得直哆嗦。我们的嘴粘连在一起,我进入她的体内,我感觉自己要和她粘贴在一起了,间不容发。
她忽然问:“你的房子隔音效果好不好?”
“挺好的,你想喊就喊吧。”她忽然发出歇斯底里地长鸣,一浪高过一浪地尖叫,叫得我毛骨悚然。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表现得如此疯狂。到底是为了迎合我还是发泄她的情绪,无从考证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遍又一遍,翻天覆地地做爱。好象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夜是最后的狂欢。有的时候是她想要,有的时候是我想要,她从床上滚到沙发上,我也滚到沙发上,我们两个把沙发陷下去一个凹坑。她站起来了,我就把她逼到墙边,两只胳膊把她框住,把她紧紧抵在墙上……后来,我们又滚到了床上,我刚想进去,她问,你累不累?我说不累。她说,我怕把你累着,我们换和位置,你在下我在上……我感动得几乎要流泪。
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我们两个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她的一只腿搭在我的腿上,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温度。
气氛沉静起来。
我怕她睡着,便轻轻地抚摩她的乳房,没什么质感,又不好意思立即把手拿下去。我问:“他……比我好吗?”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里盈光闪烁。“你除了钱没有他多,什么都比他强。你比他年轻,你比他帅气,你比他能干。告诉你啊,他还早泻呐。”说完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结束后,我感到无尽的失落涌进心里。
最致命的,就是他比我有钱。
光是这一条我就输给他了,其他的还有什么重要的呢?所谓的“我比他强”
只是韩炜抬举我罢了。
我不再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韩炜还没有醒。我匆匆吃了早饭穿好衣服准备上班,心里很不塌实,我怕下了班回来她又像上次那样人去楼空。我想了一想还是把她弄醒了。“韩炜醒醒啊,快醒醒。我要上班了,你乖乖地等我回来不许走啊。”韩炜迷糊地说:“好啊,你赶快滚吧,我困着呢,你叫醒我干吗?怎么这么没人性呐。”
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有了这句话,我心里倍感塌实。为了保险起见,我拿她手机打我的手机,把她的号码弄下来。
下午我每隔半个小说给韩炜打一次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想立即见到她。打了四次,最后一次韩炜愤怒地说,你要是再打得这么频繁我把你房子拆了。我西皮笑脸地说,拆了好啊,拆了无家可归我就住进你的子宫里,从此以后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电话那边传来无数笑声。
晚上我迫不及待地往家来里赶,心里倒没生什么邪念,就是想看见韩炜,看着她就行,别的什么都不干。
回到家,屋子里空空如也,韩炜不知去向。我一头栽到沙发上,用枕头把脸盖上。躺着躺着,突然冲进厕所里洗脸。我忘了这样做了原因,或许是害怕眼泪流下来,或许是想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一下。
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有预感是韩炜打来的。接电话的时候,我忐忑不安。韩炜妖里妖气的声音传过来。“大——哥,玩——女——人——不?”我听后止不住地大笑,差点把眼泪笑出来。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焦虑?惊喜?刺激?喜极而泣?面对失而复得的宝贝,你会是什么心情?
“你在哪里啊?想吓死我。”“想玩的话就快下楼一起去吃东西,不然一会哪有力气啊?”我匆匆赶下楼,看见韩炜穿得一身花红柳绿在不远处招手,走近一看,吓了我一跳,她把头发烫成水洗卷发,像方便面,不好看,好象年纪老了几岁。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眼线描得又黑又粗,嘴唇红得发紫。我假装吃惊地说:“哇,这么大的灵异事件啊,大白天的见鬼了。”她问:“好不好看?
不好看你就别说了。“”你这个不是指鹿为马吗?那我只好说句违心话,实在是好看啊。“她轻轻推了我一下,说:”去你的吧。就是好看,你不说好看也好看。“
吃饭的时候她把我本来就很少的米饭倒出去一半,我说你这不是虐待吗?不让我吃饱。她说吃饱了等会在床上翻腾出来怎么办,还是别吃太饱。我觉得此话有理。
回到家,我刚把门关上,她就楼着我的脖子,一只腿盘到我的腰上,我说别胡闹,这个姿势不好。于是她很听话地脱衣服,我们还是各自脱自己的,这样最节省时间。我们把自己脱得精光跳到床上。我已经充分准备好,蓄势待发。我伏上她身体的时候,她突然把脸一侧,让我下去。我听了她的话,滑了下去,或者是因为她的身体太滑了。“你到底怎么了?”我耐着性子问。“你昨天那么折腾,不累吗?可别累坏身子啊,你还年轻呐。”
“我不累不累不累……和你在一起怎么都不嫌累。”她突然捂着嘴,嘤嘤地哭:“我对你太不好了,我对你太不好了……”
我有些失望。“为什么说你对我不好?你一直都想着那个人对不对?你一直把我当成他啊?”她没有否认,而是选择沉没。这沉没就像可怕的山洪,把一块一块的大石头砸到我的心里。终于我也沦为别人的玩物,我也有这么一天哪。而且被玩弄得义无返顾。
我突然又爬上她的身,像老虎一样生猛地像她进攻,她紧紧皱眉,痛苦万分地呻吟着,我心里有了一丝报复地快感。
我从她身上下来的时候,她仍然流着眼泪,把身子背过去,小声地说:“你弄疼我了。”像一只刚出生的嗷嗷待哺的小猫,发出咕咕叫声。
“我根本没想着他,我是觉得……我脏。”
“你不脏!”我从后面抱住她,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然后发现,我的枕头湿了一片。
“给我讲讲他吧,我想知道我他什么样的,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超过他。”
说最后一句话我明显地底气不足,仿佛知道自己永远超不过他。
她正过身来,仰面朝天,叹了一口气说:“哎,他都四十多了,你要想超过他,至少得奋斗二十年,到时候我都了老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有时候,要那么多钱没用的,很多东西有钱也得不到。”那时候我不是很理解她那句话,宋欣曾经也说过相类似的话,那时候我没钱,以为有钱就无所不有,有钱就手眼通天。我真正理解那句话是在三十岁以后。
“你,还是给我讲一讲吧。”
(二十八)
她轻轻地吐了口气,缓缓地说着他的故事。
他叫李宏基。
当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地在颤抖。
我想起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广告牌子,宏基实业,宏基百货,宏基酒楼,宏基东北大豆,宏基垒球俱乐部……天哪,他到底做什么,上天入地,四通八达。
李宏基。早在襁褓中的时候,他的名字就给他的人生奠定了宏伟的基业。看来人这一辈子有些事还真是注定的,不可不信命。
他是中国最早一批的初静FA,就是金融分析师。早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系。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毕业后在一家银行任职。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只是朝五晚九地工作,日复一日地重复单调的生活,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才当上个主任而已。终于有一天他厌倦了,觉得人生不应该这样碌碌无为。他认准了金融分析师这个职业前景一片大好。用了三年时间,拿下了初静FA的资格认证。那是一九九六年,这个职业刚刚起步,全中国包括他在内才三个这样的人才,他就是人中之龙!他当即被深圳的一个大型国有证券公司聘用,年薪三十万。这个天文数字他以前想都不敢想。那时侯他三十六岁。
中国的股票市场制度很不完善,有很多的漏洞。他干了不到一年,野心开始膨胀了。他利用职务之便联系公司的高管,发动一场血光之灾。他们十几个高管高价买进股票,然后恶意打压股价,股票立即缩水,几个月后卖空,缩的那些都进了私人腰包,国企就这样垮台了。一些小股民被他们害惨了,据说当时有几百个股民集体自杀,场面极其悲壮。所以说每个企业家的第一桶金都带着罪恶和血腥。等经侦科的人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卷着铺盖逃往国外了。那时候他们每个人分到一亿多。
他带着老婆和女儿去了美国,入了美国国籍。同年底他又回到中国来,他很看好大陆这个最具潜力的市场。而且这里有他以前商界的人脉,他能够如鱼得水。
这回他是以美国人的身份在华投资,享受各种优惠政策,大展拳脚。仅仅两年时间,他就横向发展了很多公司,这些企业在本地都是响当当的,我早就知道。
他注册了这么多公司以后又开始重操旧业,不断的借贷,融资,他就是能够一手遮天,能够打通银行和经侦这些关口。我估计他现在的资产不下十个亿,一旦上面查到他的头上,他就逃到外国去,万无一失。他现在就等于坐收渔利了。
可惜那些银行的资产,一去无回了。
韩炜口若悬河地简单讲完他的经历,叹了口气说:“他是一个传奇,他的故事太多了,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他为什么要和你讲这些?”
“是为了炫耀吧,或许是真的爱上我了,哈哈。”她有些自嘲。
“我大学刚刚毕业那会,到企业应聘哪里都不收我,因为我学的师范专业,只能去学校当老师。又不甘心一辈子教书,就想碰碰运气吧。遭到无数次拒绝,去他们公司的时候我都心灰意冷了。考官简单盘问了我几句,然后说等候通知。
我知道肯定被涮,就没和他们客气,撒起泼来了。谁知道被李宏基看见了,他平时都不怎么去公司,不知道怎么那天就去了。然后她的秘书和办事人员耳语了几句,我就这样被留下了。
“大概干了三天的工作,我一直都没见到他。所以当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很吃惊,心想他怎么会注意到我的呢?他把我叫进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二十万的支票,如果你收的话,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如果你不收的话,‘他露出一个诡秘的笑,那笑容令我不安。’以后也不用来上班了。你是聪明人,你自己想想吧。‘他不苟言笑,说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有一种震慑的力量。人到了他那个高度,都有一种威慑力,让人惧怕。“
“你就这么把自己卖给他了?”
“是啊,不然你让我怎么样?我拿着二十万呐,手都发抖。我不收这钱不要紧,关键是不收这钱我工作都没有了!失业以后就得服从学校的分配指标,回老家教书去。我不想回江苏的老家,那里太穷了,穷得掉了锅底儿。我太虚荣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低贱,没有人格?“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如水,似乎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在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不会保持操守。或许我的意志比她还脆弱。
“我觉得人哪……哎。”她那句话没有说完,却已经包含千言万语。
我听她说完李宏基的事情,心里有一种鄙视她的感觉。我希望这是错觉。按理说她给这么有钱有势的人当情妇,本身就身价百倍了。我应该仰视她,应该巴结她,但我反而轻视她。
说到底,是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我在李宏基面前就像是巨人两个手指就可以拿捏的小人,在他面前我变得渺小,于是我的自尊心就无限膨胀起来,我用虚假的高傲掩饰自立的无能为力,其实是虚张声势而已,更加欲盖弥彰地暴露了我的自卑心理。
她突然问:“不然我把他给抄了,当你的专职情人好不好?”
我紧张地说:“别别别,他财大气粗的,哪天一不高兴给我弄成个断子绝孙还不是易如反掌,我爸妈还等着我给我们盖家传宗接待代呐。”
她嗤笑了一下说:“我……逗你玩呐。”说完发好出一串串地娇笑,笑声此起彼伏,尽是风骚。
她把玩着我的脐下三寸处,我顿时有种被她羞辱玩弄的感觉,我大喝一声:“别弄了!妈的,被你弄得阳痿了!”
于是她不再说话,转过身去,把被子全拽过自己那边,只给我留了一个很小的尾巴。不一会我听见她粗重的喘气声,渐渐地,意识模糊了,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脸上的彩妆五彩缤纷。我睁眼的时候她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被她的熊猫眼吓了一跳,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呀,一大早晨打扮成这样准备去接客哪?”
她面无表情,没有接茬我的话,而是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会娶我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讥讽地反问道:“你逗我玩吧?”
她又认真地问:“你会娶我吗?”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惊慌的,不知所措的。
我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我会娶她吗?我真的不嫌弃她吗?她以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啊,毕竟曾经沧海,即使我不介意她,我拿什么养活她?所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奢华生活的她又如何能委身于我?
而且我是畏惧婚姻这个话题的。因为初静,因为小妹。现在韩炜这样问我,我能怎么回答。也许我太自私了,一方面我希望韩炜离开李宏基,我独霸韩炜。
一方面我又想无拘无束,不受她的羁绊,在外面继续花天酒地。这样的生活模式显然不是婚姻所允许的。我不想结婚,我不想这么年轻就受到婚姻的约束,我还没风流快活够,我还没玩儿够本。我不敢保证我结婚以后能安定下来,循规蹈矩地生活。
我又在想,到底是我不愿意结婚,还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心理暗示,我不能和韩炜这样“不正经”的女人结婚。也许,现在摆在我面前一个处女,我的想法会不一样?
我又害怕她离开李宏基,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娶她。这个责任太重大了,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把她从安乐窝拽出来,推进一个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的深坛子里。
正当我思绪乱飞的时候,她啪啪地甩了我两个巴掌给我,虽然不疼,我还是蒙了一阵。“你这个混蛋,你从来都没瞧得起我是不是?从来都是我自己下贱是不是?是我求你跟我上床是不是?”一口气说完她几步跑到门口,夺门而出。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踪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只能探出上半身大声地喊:“不是啊韩炜!”声音回荡了一阵,然后空气就如死寂一般。
我摔着门,挥舞着家里的鸡毛掸对着韩炜的一件外套自言自语起来:“你这个贱人,你忍不住了是不是?我说过不娶你吗?我只是现在不娶你,我又没说以后不娶你,我现在工作还不稳定,事业还没起色,现在结婚合适吗?我在为你着想,不想你跟着我受苦,你却不知道我的一片苦心,你、你、你对得起我吗?感情是个远投资啊,你不能这么现实啊。你看我现在没钱没地位你就赶快掉转船头,去找个比我有能耐的靠山,你知道那些有钱人怎么看你的吗?他们能真心爱你吗?
你跟真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尊严,只能当他们的玩物,是有钱了,有钱了又怎么样?
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有钱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我和你是共患难过来的,我们才是最合适的。既然留不住你,好,你走吧,你走了永远就别回来!“说得声色俱厉,煞有介事,好象真的有个人在我面前听我训斥,我感觉心情不那么郁闷了,舒服多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轻微的开门声,然后韩炜一杆子跳出来,鼻涕眼泪地钻到我怀里,哭着说:”我错怪你了,我错怪你了,我再也不走了,我一辈子都不走了。“我吃惊地问:”你……不是走了吗?“
“要不是我又返回来,我怎么能知道你的心意呢?你这个傻瓜,你怎么不告诉你的想法?”
我听后后背冒出冷汗来。我刚才完全是无意识的发泄,像神经病一样语无伦次而已。但她已经笃定我会娶她,我害怕啊,我怕她等我娶她,要是真的那样,我负担不起,一个女人的青春年华,我真的负担不起。有一天她哭着喊着要我兑现的时候,我拿什么偿还她?
(二十九)
从家里到公司,一路上我都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我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同事们看我的眼光有些怪异,我还不解地想:奇怪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迟到。
我屁股刚贴到椅子上袁向东就凑了过来,想开口说什么,这时候宋欣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去。我一路上想她一大早晨找我干什么呢。结果一进去我发现她脸拉得很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她说:“你也太不象话了了,每次上班都迟到,这个月迟到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我还想狡辩:“我妹妹这几天结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结婚也不是你结婚,你还有理由了?”我知道自己理亏,无言以对。继而她表情凝重地说:“海天,以后你得注意公司的纪律,别以为有我给你当挡箭牌你就可以放肆了,公司里人多着呢,时间一长大家都要有意见了。”我对她连连点头心里却不服气地想:我又没求你这样,你不是自己愿意帮我挡吗。
“跟你说个事,你可别激动啊。”她压低语气说。
“什么事你说吧。”
“你上次在杭州签的单子出了问题了,新疆迪棉公司的货还没有到,公司怀疑你被骗了。”
“啊,有这种事啊?”我突然想起那个黑瘦精干的销售代表,那个带着一脸洗练的笑容的司小姐,怎么也想不到她是个骗子。
“所以说你有点麻烦。刚才内部调查科的人过来了,你不在他们就走了,估计过一会还得来。”我现在才知道刚才同事们看见我时脸上露出诡异表情的原因。
“我会有什么麻烦?”
“这个我也不知道,现在只是公司内部调查,查一下你的情况才能做下一步决定。”
“下一步决定是什么?你能不能不挤牙膏一次说痛快了?”
“下一步决定……就看你怎么决定了。”
“你什么意思啊?”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其实这次内部调查是我向公司求情公司才这样决定的,不然今天找你的就不是内部调查人员而是pol.ice 了,你知道吗?”她激动万分地说。我只是张着嘴巴惊异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公司里大小也是个经理,关键时候说话还很有分量。所以……”
“所以你让我听你的,我把你哄开心了,你就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万一得罪你立刻白的变黑的。你让我陪你睡觉,你就帮我‘活动活动’,然后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一辈子都要受制于你?你这是威胁我啊?你以为我怕你?我盖海天行得正站得直,我又没骗公司的钱,那些客户资料都是公司给的,要出了什么问题也是公司负责!我就不信老板让我还这笔钱!”
我气哄哄地摔门出来,发现已经有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在我的办公桌检查我的东西。我被宋欣气昏了头,现在又被人这样对待,一时愤怒难当,我扯下着公司统一配备的领带用力摔到桌子上,狠狠地说:“老子不干了!”我还想象着以最潇洒的姿势走出门口,谁知道一个男人用冰冷的声音说:“你走之前得先跟我们备案。”
我被他们带到办公室里去问话,可能知道是一个公司里的,本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他们没怎么刁难我,只是例行公事般让我把当天交易的情况说出来。我努力回忆着当天的事情。谈拢价钱,签和约,开两百多万定金的支票,事情很明朗,我几分钟就交代清楚了,连我们开玩笑这样的细枝末节都说出来了。
他们做完记录说这几天不用上班,等事情调查清楚再通知我。并且说冻结我的银行帐户。我怒视着办事人员,他微微顿了一顿说:“哦,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别太紧张。”好象在安慰我似的。
我知道,即使公司恢复我的职位,我也没有脸面继续混下去了。
(三十)
“我又失业了。”这是我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屋子里没有人,空荡荡的,我开始疯狂叫喊,觉得不过瘾,我推开窗户,把头出去,发出低沉浑圆的叫声,过路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频频抬头观望,却找不声音的源头。我好象把路人戏弄了一番,倒在床上大笑起来。笑过了又觉得空虚。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大叫,不是为了发泄某种情绪,因为我不气愤,不抑郁,所以找不出原因。
我绞尽脑汁地想,刚才为什么会没有原由地大叫,想不出来。我从冰箱里找东西吃,吃了一个火腿,一碗鸡蛋泡面,吃完了还想吃,就换上衣服去楼下的快餐厅叫了一个苦瓜炒蛋和一个尖椒猪肝,每样菜吃了不到一半。最后饱得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睡觉。
韩炜的开门声把我吵醒了。我说你这朝九晚五地是干什么大事业呢?她笑了笑说:“你还知道关心我啊?我打算开一家服装店,卖些抵挡牌子的衣服,这几天正在装修店面呢,我去督促一下。”
“你打算自力更生了?”
“是觉得无聊啊,找点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我叹了一口气说:“哎,你有工作了,我又失业了。”
她吃惊地说:“啊?又失业啊。你怎么……你做事用点心行不行啊,你总这样什么时候能完成你所谓的事业?”
“你别烦我了还不好?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了,你还年轻呢,怎么就有老年人的症状了?等你老了还得了?”
她突然扑哧地笑了起来:“我再不敢说什么了,我说一句,你有十句像放炮一样轰我。你就没有虚心的时候,我不知道谁说你能听。”
说话间她走到水龙头前卸妆,浓妆艳抹的牡丹立刻变成一朵出水芙蓉。我一把搂住她,把她弄到床边,她问:“你想进来吗?”我说想。她恶狠狠地说:“想也不行!我特殊情况。”
我沮丧地说:“怎么失业的男人回家就得受这种气啊?”
“你都老大不小了,你别总这样混了,想想以后怎么办啊,现在工作不好找啊。”她转换话题,我也顾左右而言他。“今晚吃什么啊,我饿了。”
她走出卧室,把门轰然关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问:“我这几天挺闲的,我去你店里帮你卖衣服吧。”她半真半假地说:“你来我让你当店长。”我打趣地说:“才店长,不是经理啊。”她说:“你还想当什么啊?你列一张清单,我依次让你当。”我知道她这是讽刺我,没有理她。我问她服装店的地址,说有时间去看看。她抬头皱着眉问我:“你跟我说说。这次失业是为了什么啊?上次是因为你同事抢了你女朋友,你自动辞职,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我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她把饭碗一撂,不以为然地说:“你就这么草率地把老板炒了啊?这算什么事啊?谁工作上还不出点岔子,你想不出错除非你当一把手,你说一就是一,错了也没人敢说你错。”
“你不知道情况,你没看见当时一个个落井下石眼神啊,全露出死有余辜的表情,你说我以后还能和他们共事吗?”
“那是个人的想法,他们根本就没那么坏,肯定是你心里常常落井下石,你就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
我被她说得有人品问题了,有些不耐烦,粗声粗气地说:“这样和你说吧,这次因为我的失误公司没了几百万,这么大的数目公司肯定让我自动辞职,没你想象的那么天真,想回就能回去。与其那个时候灰头土脸地被赶走,不如现在就走,你懂不懂啊?再说这次犯下这个事,以后晋级就和我无缘了,再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韩炜看我语气不对就没说什么。
我发现刚才盛怒之下把唾沫星子喷到豆腐干上,我不动声色地把它挑出来,不忍心扔到干净的桌布上,又吃进肚子里。
这个时候袁向东打电话给我,他说公司里风言风语快把我说烂了,问我什么回事,我说现在懒得说这个,以后再说吧。他叫我出去喝酒,我知道喝着喝着他肯定问我怎么回事,就推辞了。收线后韩炜误会了,以为我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事,问我什么事还不能当着她的面说,要等以后才说。我没好气地说:“我还能有什么事啊,不就今天在公司里的事吗?车轱辘话反复地说,我刚才跟你说的时候真应该录音下来,以后谁问我我就重播一遍那多省事。”
晚上八点多宋欣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看电视的韩炜,说同事们找我,她看得太投入了,根本不里我。我换好了衣服搭车去了宋欣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水撩人的香气。她趁我不备从后面环着我的腰,温柔多情,和白天在公司里干练的形象截然不同。我被她挑逗的心旌动荡,骨头立刻软了起来。
但是我很累,不知道为什么,心累。我什么也不想干。她帮我脱衣服的时候我制止住了。我沙哑地说:“我今天累了,不想了,好吗?”她很听话地点头。
然后我躺在沙发上,她把头枕到我的大腿上。她说:“你是不是因为公司清查你的事不高兴了?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保住你?”
“没有,不是。”我累得不想多发一言。
“你如果怪我的话,我来养活你吧。”
她这句话把原本虚弱无力的我激怒了:“你别给我说这样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我妈啊,你想养我,你凭什么养我?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的钱!“
她突然坐起来,我们怒目相视。“你竟然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那我怎么和你说话啊?我和谁都这么说话?你有什么特别的不让我这么和你说话!”
她把脸转过去,留了个后脑勺给我。不久又和声和气地说:“我知道我的方式可能不对,平时对下属说话用惯了这种语气,你别怪我。我想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出国,你去美国用个两三年拿几个证书回来,趁你年轻,脑子又聪明,回来后就身价大增,前途无量了。”
我已经厌倦了她对我呼之则来,厌倦了她自以为是地给我安排种种,我本来想和她摊牌,从今以后互不往来,最起码没有男女关系的那种往来。但考虑我在公司里的事悬而未决,不知道公司会把我怎么样。有她的帮忙可能好解决一些。
我不敢和她撕破脸皮。就含糊地说:“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舍不得家人。”
沉没了几秒她说:“你和我说实话,是舍不得家人还是舍不得你身边的女人?
你那个女人比我好吗?她没有我漂亮,没有我有钱,不就是比我年轻吗?十几年后我们都会变老,她现在年轻有什么用?她能给你什么?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
“你派人查我啊?”我打断她的话,压住火气问。
她心虚地低着头不说话。我吐了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总显现出凌乱不堪的画面,我认识的那些人物画像破碎不堪的蜂拥而至,我每次想看清楚他们的脸,他们就变得模糊,我没有一次成功的,所以我看不清谁的脸占的比例最大,谁的脸在最中间的位置。
“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从说完这句话,到我穿鞋,开门,离开,我一直都没看她的脸。
我回去的时候,韩炜坐在床头披头散发地抽烟,看见我面无表情地说:“回来这么早啊。”我刚想开口说话,她接着说:“算算时间也不早了,该干的事情也早就干完了。”我听这话里有话,打马虎眼说:“我干什么了啊,我还能干什么呀。”我脱了鞋进屋。她像狗一样皱着鼻子嗅了嗅,眉头紧锁地说:“你身上怎么有女人味啊?”“那不是你身上的味吗?”“你少来,我根本不用这种香水。”
我不慌不忙地说:“公司里的女同事有用的,你别疑神疑鬼的了。”我已经具备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了。
我夺过她手里的烟深深吸了一口,给回她的时候,她瞅了我一眼,说:“你自己抽吧,别再给我。”我凉在那里几秒,没琢磨过来她语气中的意思来。
她又撕开了一包未开封的特供熊猫,用打火机刷刷地打着火。
她眼睛盯着电视,但一点也不专注,因为我能看见她的目光凝滞。
忽然她对我说:“我们还是结婚吧。”
我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你怎么又来了。”我停顿了一下,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怎么苦口婆心地说服她不结婚。没想到她开口说:“哎,算了算了,就这样鬼混吧。”说着把头蒙在被子里。
我如释重负,但不知为什么,最后那句话听得我很不舒服。
(三十一)
我现在一听见“结婚”二字就胸闷气短,但婚姻还是接二连三地袭击我。我看了看日历,袁向东和初静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我琢磨着送点什么礼物给他们才算得体。袁向东拉着我和他去买西装,他还带着个女的来,名字叫白苏。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朱唇皓齿,眼睛很水灵,让人无限遐想。袁向东一米七二,白苏一米七左右,穿上高跟鞋比袁向东还高。我总觉得她和我站在一起更般配些,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使我“避嫌”起来,尽量不和她相临走在一起。
袁向东私下告诉我说,这姑娘纯着呢,我亲她一下就脸红,第一次还不让我亲呢,我把嘴刚拱过去她就向后退,我步步紧逼,她连连后退,最后把她堵在墙角一顿狂吻。我咯咯地笑,我说你这回好好把握了,现在亲吻都脸红的女生简直要绝种了。
这个女人,可能要称为女生,笑起来闭左眼睁右眼,加之眼睛很大,这样笑很好看。左边嘴角像上弯,乍一看像一个对着镜头做秀的香港明星。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我尝试了很多次都不行。把某一边的嘴角像上弯曲我倒是做得来,就是脸型有点歪瓜劣枣像刚拔完牙的患者,丝毫没有港台明星的架势。
我觉得这个白苏可爱是做出来的,纯情也是装出来的,一个词概括——矫情。
但我没有和袁向东说,因为他很喜欢她。这从他对她黏黏糊糊的暧昧态度上可见一斑。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是没有发言权的。
袁向东穿上新西装闪亮登场,显然很兴奋,对着镜子美滋滋地左看右看。他说你看我帅不帅,我明天和新娘站在一起丢不丢份子。我说你不能太帅了,太帅了新郎往哪摆。
买完西装又让白苏帮他挑古龙水,让我闻哪种味道最好。后来又买个一双鄂鱼皮鞋。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行头,喜不自禁,频频自己跟自己傻笑,时不时地露出黄牙来。他和我说话,不小心把吐沫喷到我脸上,我用食指抹了抹脸,还下意识地把食指放在鼻前闻一下,虽然没有异味,我心里还是像塞了团棉花一样难受。我强忍住不爆发,说:“明天不是你结婚你兴奋什么?你这人真傻!”我没头没脑地说着,面部僵硬地肌肉抽搐了一下,也不敢看袁向东的脸色,只知道自己太失态了,不好意思继续和他走在一起,我借故离开。留了个灰溜溜的背影给他们。
其实他不傻,好朋友结婚当然高兴了,只是我不高兴而已,我女朋友被别人抢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凭什么让别人陪着我闹情绪。虽然开始的时候他也鄙视过张键和初静,但时间一久,一切风清云淡,那个伤疤只会在自己身上隐隐作痛,我还没牛逼到能够左右他人的情绪。等我有了势力有了地位那天,我一不高兴,让全天下陪葬!只是现在,自己的伤心,只能自己尝。
和他们分手后,我拐进一条小路走了半个小时,这条路我从来没有走过。我想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换一个心情。那是一个新开发的地区,绿化不是很好,车一走过便尘土飞扬。我当了半个小时的马路吸尘器,感觉肺里面全是灰尘,颗颗粒粒,浮浮沉沉。
可能是近年来不注意饮食卫生身体缺钙的原因,我感到腿脚酸疼,体力不支,搭了辆车回家了。
我想不出买什么礼物送给他们。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我就想以此为由推掉这个应酬。这是个差得不能再差的理由。我把这事和韩炜说了,我说我不想去,她说你不去多吃亏呀,少吃了一顿饭呢。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但开得很不是时候,我严肃地说:“你能不能正经点。”她说:“正经地说,我还是支持你去。”我有些失望,本来以为她能理解我的处境,本来以为她会让我别去,那我的失约就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心理安慰。但现在,我最期盼的安慰没有了。她有说:“你一定要去,而且要开心地去,要比他们两个还开心。你要扮得潇洒,一顿饭的时间,就是装也得装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太明白了。韩炜太明白我自大自尊的心理,我的心思全被她摸透了。我无须说明,她已经心照不宣地知道,我膨胀的自尊只能靠伪装来维持。只是到了那天,我和初静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还能潇洒得起来吗?
婚礼如约而至,那天上午袁向东还问我去不去接新娘。我笑了笑说不去了。
他还不依不挠地说怎么不去啊,一起去。我说你别烦了,你去就行了,有你在还怕闹腾不起来吗?他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表面上一直保持着绅士风度,一直没有发作,事实上我心里已经骂他祖宗十八代了。他能问出“你去吗”这样的话来就不是我兄弟,难道他不知道我的尴尬?还是我太没有风度?按照他的思维,我早就应该无所谓,早就应该接受这个事实,早就应该敞开胸怀祝福那两位。可能他以为的我和真实的我有些脱节。或者是我平时伪装得太好,让他误会我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岂不知道在感情方面我是个很斤斤计较甚至是个自私霸道善于嫉妒的小人。
张键在喜来登摆了二十多桌酒席。请了很多他爸官场上的朋友。他爸是海关副关长,生他的时候已经年近四十,可以说是老得贵子,张键上面有两个大他二十多岁的姐姐,都是搞实业的,现在腰掺万贯。可能由于年龄的原因,张键和家里人的感情不是很好,大学时候都不怎么和家里人联系。加上他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打成一片,没有官僚子弟盛气凌人的作风,我们都忘了原来他也是官宦子弟。今天看见婚礼的排场才隐约回忆起来。
他的爸爸显然对初静这个媳妇很满意,得意洋洋地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张键的妈妈也是满脸雍容地笑,频频点头。初静可以说是嫁得其所。我想最开心的应该是初静的父母吧。当初下定决心要把女儿风光大嫁,现在心愿达到,死也该瞑目了。我喝了很多的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我晃晃悠悠地去给张键敬酒,袁向东也要跟着我去,他什么也不明白就跟着瞎起哄,说什么为往事干杯,说得意气风发,极度煽情,最后弄得跟桃园三结义似的,很豪爽地一饮而尽。我看着他清空的酒杯,觉得他还是太天真了,发生了这件事,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坦然相对吗?也许像他这样心无城府头脑简单的人最适合做朋友,但愿他永远不要被朋友出卖,永远保存着那份真诚。
我不停地给张键灌酒,我想把他灌到六亲不认,灌到满地打滚,灌到今晚不能洞房。但是我却失败了,他没有满地打滚我却腿脚发软浑身无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初静巡回敬酒结束了,看见趴在桌子上的张键,又看着我,和颜悦色地说:“你想喝的话我陪你喝,别在灌张键了。”我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想努力地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讯息来。可惜什么也没有,没有遗憾,没有伤感,没有我期盼的那种忏悔的神色。她神态平缓,从容不迫,好象和一个老朋友说话。我以为她会怀着痛苦的心情结婚,那样的话我还不至于颜面尽失,至少心里找回一些平衡。我觉得我太可笑了,我还幻想着和她私下谈话的细节,我居高临下道貌岸然地“规劝”她,既然事实已经这样,只能开心地去接受和面对。我太自以为是了,她现在不是很高兴地接受吗?而且是全盘接受了张键的人,张键的心,还有张键的财富。
之后我不再说话,我只是自顾自的喝酒,什么酒都喝,啤酒白酒红酒混合,喝着喝着我就觉得恶心,我赶快跑到卫生间里,吐得天旋地转。吐完了我有些飘飘然,感觉要超脱了。我坐在冰凉的瓷砖上唱歌,唱那首陈奕迅的婚礼的祝福 .过了一会袁向东跑过来吃力地拉我,我记得当时还用力向下坠,故意和他叫劲,但没什么力道,被他拖起来了。我问他我脸上什么表情是笑的还是哭的,难看不难看。他说我很帅,不难看。
袁向东拦了辆出租车送我回家,我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抗争,一只手抓着车门不放,就是不进去。我说我还没喝够呢,我要回去接着喝。他说我喝的还没有吐的多,太浪费了不给我喝。我被他塞进车里,之后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后来他开玩笑似的骂我没出息。说一路上我不知道把他当成谁了,就是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有咬又啃,嘴里还不停地哼哼着那首歌……
时间一秒一秒一秒倒数计时
往事一幕一幕一幕突然静止
你挽着他他挽着你向我走过来
同桌的人蜂拥而上将你我隔开
我干杯你随意这是个残酷的喜剧
我的人生早留在你那里我却还要故作潇洒地
你和他我和你这是个讽刺的交集
是你太残忍还是我太天真
你要我来就真的出席
我的请帖是你的喜帖
你要的一切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
你总是太清醒我始终喝不醉
连祝福你还逼我给
你的喜帖是我的请帖你邀我举杯
我只能回敬我的崩溃在场的都知道
你我曾那么好如今整颗心都碎了
你还要我微笑
(三十二)
那场婚礼对我来说是一场劫难,我至尽回忆起来心还隐隐作痛。我最痛恨自己的是我让韩炜失望了,我没有如她所愿地“潇洒”起来,反而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劫难一过,我投胎转世般投入新的生活,与过去挥手告别。我还是要感谢那次婚礼,感谢初静的绝情,她的言行举止都教会我,人不能活在过去,要向前看。
那天上午我在睡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我习惯裸着上半身睡觉,于是手忙脚乱地穿上衬衣。开门一看吃惊不小,袁向东和白苏站在门口。白苏看我的眼神畏畏缩缩,俨然一副处女看见色郎的神态。袁向东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出去买点水果,一个小时以后回来。”我似乎明白他的用意了。
想到大学时候我们开过的一个邪恶的玩笑。说是将来不管谁要和女人上床好朋友要提供床位,以免女人对当事人纠缠不清,出了什么问题好脱身。那时候是半真半假地说,谁也没当回事,没想到他今天真的来“借床”了。我看着满脸羞愧的白苏没说什么就穿衣服走了。刚走出门口我就有点后悔,不是说我小气,我想到了大学的一件事。
那时侯袁向东认识了外语系的一个女生,两个人想搞,就在周末把我们寝室的人都打发了。因为他在上铺的原因,所以他用我的床。晚上我是第一个回寝室的,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精液未儿,特别恶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看见被子凌乱地躺在床上,就害怕掀开被子后看见“吓人”的红色的东西。我鼓起勇气翻开被子,结果不是红色,而是通明的鼻涕一般的液体,我把床单整个抽出来,发现精液渗进褥子里了,当时我气得浑身哆嗦了一下,把床单蒙到袁向东头上就一顿海扁。扁完了我气呼呼地指着褥子问:“你给我解释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弄得这么不干净!”他嘻皮笑脸地说:“呵呵,为了安全起见,我体外射了。”
我刚想回去告诉他这回弄干净点,走到门口已经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了。我闭上眼,横竖就求一死了,这回还不知道他们会留下什么“纪念”呢。
走到楼下的水果摊,和老板闲聊了起来。大概一个小时以后,我估计袁向东该完事了,打了个电话给他。他说你上来吧。我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地上去,买了些苹果和鸭梨。进屋后我感觉空气中弥漫着精子的暧昧气息。袁向东指着白苏说你去厨房把苹果洗一洗吧。她很听话地走开,临走还把房门给关上。
袁向东当即跳了起来,不停地摇晃我的肩膀,肆意笑着说:“我中奖了,哈哈我中大奖了!哥们,她是个处女啊!”他笑得很癫狂,好象真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所谓乐极生悲,最后差点眼泪和眼屎一起笑出来。
我把被子一掀,看到新鲜出炉的处子之血触目惊心地烙在我的床单上,万念俱灰。我想伸手去摸一下看看是不是还热乎的,转而又把手放下,心想我还真够下贱。我脑海中浮现出白苏被压在袁向东身下的种种情景。白苏是怎么半推半就的,袁向东的龟头是怎么徘徊不前的,两个人是怎么交织在一起的……我有一种冲动想问袁向东上处女是什么滋味,因为我从来还没有这样荣幸过。话到最边又咽了回去。我怕他添油加醋天花乱坠地形容一番后我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
我无法陈述当时的心情,五味陈杂,是嫉妒还是羡慕还是祝福?这滩宝贵的鲜血落在我的床上却不是我弄下来的,要是你你会是什么心情?会不会认为他在恶意地炫耀或挑衅?
“你也太欺负人了!”我飞身一跃把他放倒在床上,压在我身下,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这个动作是我们以前疯闹时极度开心时才有的举动。而现在我却有一种私心,想再用一点力让他断气。但只是一闪即逝的念头,念头消失后我浑身沁出了冷汗。嫉妒如魔鬼,差点驱使我犯罪。他咳嗽了几声,对我刚才的想法浑然不知,忘乎所以地说:“我太开心了,我太幸福了。你知道吗?我感谢她一辈子!
是我让她变成女人,我太有成就感了!“这个时候白苏缓慢地把门推开,袁向东正了正身子,恢复常态对白苏说:”中午咱在这吃吧,你出去买点菜,让海天尝尝你的手艺。“我心里骂道你怎么抓鼻子上脸反客为主了,嘴上没好意思说。我知道如果他们现在走,我肯定会把家抄了。因为我太郁闷了。
白苏走后我推了袁向东一把说:“你怎么对人家指手划脚的,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很虚弱,你还让她干这个干那个,她现在疼着呢!”他听后脸色大变,说:“我现在就叫她回来。”我拉住他说:“行了行了,去都去了,一会回来可别叫她抄菜了。”他很认真地点头。我说你别闲着,当务之急你把床单给我洗干净了,不然韩炜回来得和我拼命。他笑着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干活儿,一脸幸福的表情。
我看他那么勤快就让他把枕头套被套窗帘一起洗了,不然韩炜要起疑心了,怎么别的不洗只洗床单呢。他说我趁伙打劫,但也只能认了。
白苏把菜买回来了,双手还拎着六瓶啤酒,想着她吃力地抬上楼,不禁心生怜悯,觉得她无比可爱起来。我和袁向东两个王老五忙活起来,做出来的菜还能将就吃。期间白苏在屋子里看电视,不时哈哈大笑,一点矜持也没有,袁向东好象和她有心灵感应一样,白苏笑的时候她也傻笑。吃饭的时候白苏边喝酒边张牙舞爪地说话,说到激动处拍案而起,怎么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刚刚失身的处女。
他们走后,我在心里无数次地问:袁向东啊,你上辈子积了什么阴德了?
(三十三)
韩炜的生日到了,她说这个生日要好好的过,她还说以后每个生日都要好好的过,因为自己越来越老了,不能糊弄自己,要让自己的每个生日都难忘。我说你过完这个生日不是才二十六吗?不老啊。我妈都四十多了她还没说自己老呢。
她脸上流露出落寞的神色缓缓地说,二十六岁,老了。
那天,她第一次带我去了她“家”,房子坐落在三八广场附近的一个高级小区。
我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世界,壁柜是清一色的紫檀木,客厅摆着一个红木书柜,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装饰,整体风格很简约。两厅三室的房子,估计在这个地点不下一百五十万。我想起了韩炜曾经跟我说的那句话:你是不是没见过几百平的大房子,晚上都不知道在哪个房间睡觉?当时我还以为她好高务远呢,没想到她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啊。
我看她的梳妆台上摆着很多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倩碧的粉底,高丝的眼影,兰蔻的唇膏,资生堂的洗面奶,妈的简直太腐败了。一看见这些我就知道中国为什么那么多地方闹饥荒了。
我不禁佩服起李宏基对女人一掷千斤的风度。
我看见橱窗里摆了很多条未开封的熊猫和软包中华,好奇地问:“李宏基还做烟草生意是不是?”韩炜说不是,那些都是他认识官场上的人送给他的,他不怎么抽就给我了。我也抽不完,不然你拿去吧。我没有口袋装这些就没有拿。
后来她的朋友们陆陆续续地来了,都是些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见面后他们还特做作地拥抱,或者欢呼雀跃,像多年没见面的挚友。我看着他们一张张陌生的脸,心里想着,一个人,真正交心的朋友不可能有这么多。看看那些人,几年以后,能留在身边的还有几个?太多太多的人,只是生命中过客罢了。最后进门的是严珍清,她手里提着一个大蛋糕,看见我频频微笑,满脸阳光灿烂。
在众人面前我竟然拘谨起来,以“局外人”自居,和韩炜总保持着授受不亲的距离。
整个晚上,韩炜和他朋友在一起打打闹闹,疯疯癫癫,露出了我平常鲜见的一面,也露出了她的本色。桌子上堆满了“小孩子”吃的饼干薯片巧克力等零食,我吃了一块饼干,干涩得难以下咽。蛋糕被他们七零八落扔得满地都是,我几乎没有东西可吃,只能一边喝酒填肚子一边忍受某个人声嘶力竭便秘般地歌声。我异常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看一场表演审视着那些与我无关的人。
真应了那句话,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韩炜疯够了,大汗淋淋地坐在我旁边,她说,真不知道生日怎么过才有意思,你告诉我,你生日都怎么过。我说,我已经四年没过生日了。
这个时候有人按门铃,门开了,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想必他就是李宏基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正面交涉,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熟,稳重,气度不凡。
能让一个同性这样称赞已经说明他相当有杀伤力,我和他比起来不堪一击。比不过他我并没有什么可耻的感觉,反而心服口服。我现在可以理解韩炜做他情妇的选择,这样的男人,有几个女人能抗拒?即使是没有金钱这层关系,女人也会挤破了脑袋对他投怀送抱。他看我的眼神很阴寒,然后露出阴森森的冷笑,似乎能看穿我皮下三寸,使我毛骨悚然。
有几个女人围上来,似乎和他很熟悉,然后就有人吵嚷着打麻将,李宏基突然问我:“你会玩吗?”我木讷地点着头。他说,算你一个。麻将桌上他更显现出将帅之气,把我们三个人打得溃不成军,一个女的叫苦不迭,连说不玩了。李宏基爽朗地大笑起来,把他赢的钱撒到桌子上,说:“女孩子就是输不起啊,不逗你们了。”又把头转向我,意味深长地说:“你能输得起吗?”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起身了。
他给韩炜带上一个银光闪闪的项链,韩炜幸福地微笑。之后没有任何动作,李宏基说:“时间不早了,我不和你们闹了,先走了。”临走时看了我一眼,目光犀利如刀,我不禁哆嗦了一下。
他走后,我再也不能心平气和地坐着,心里像长了草一样杂乱无章。我拿了几罐啤酒坐在阳台上一个人喝。我向下看去,二十多层,要是谁助我一臂之力把我推下去,我立即粉身碎骨死无全尸。想着想着竟然害怕起来,不敢坐在阳台上了。
这个时候韩炜走过来了,跟我一起喝起啤酒来。不知道沉没了多久,她突然开口说:“我问你,你真的不介意我给李宏基当过情妇吗?”
“我介意什么啊,我又不是你老公。”我轻描淡写地说。
“你将来是要娶我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我的头大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娶你了?”
她把眼睛鼓得跟灯泡似的说:“你以前说过啊,你亲口对我说的啊,你怎么忘了?”
“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这个无赖,我就是当时没拿录音机给录下来,你怎么不承认呐?”说完她在我身上一阵乱打。我不耐烦地说:“行了,别闹了,我就不信不说过这样的话!”
我没有印象说过要娶她啊,我并不是耍赖,我是真的忘了。后来经过我反复回忆,才知道在一次梦呓一般的自言自语中说过。
她就像突然中风的患者,手舞足蹈地朝我乱打一气,她是闭着眼睛打我的,好象自己也害怕着什么,大多数时候打到的是空气。然后呜咽着说:“我本来以为,和李宏基分手后就和你结婚,然后安定地过日子。我现在已经和李宏基分手了,你怎么还不娶我?”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灌在我头顶。她是为了我才和李宏基分手的,我如果不兑现曾经的承诺,我怎么对得起她?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来,可惜,悔之已晚。
说完了哭累了就唏嘘起来,肩膀不停地抖动。我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心里真不是滋味。今天是她生日啊,我怎么把她气成这样?
我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早晚得结婚,但不是现在吧?现在我还什么都没有,我要等有了钱,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
沉没了很久,她笑了起来,这笑声很欣慰。好象完成了多年的心愿。“真的吗?你不能骗我。”我重重地点着头,满是真诚。
(三十四)
成个家吧,或许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成家后过着简单的日子,为了家庭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出去鬼混,我不会惹是生非,不会拈花惹。朝九晚五,平平淡淡,安居乐业。虽然这不是我向往的那种生活,但我知道结婚的男人就要对妻子和家庭负责。
我对韩炜说:“带你去我家吧,让他们认识认识你。”
她一脸紧张地问:“你说他们会喜欢我吗?”话语中掩饰不住欣喜。
我说:“怎么不喜欢啊,不过你赶快把你的爆炸头烫平了吧,这样去怕吓到我爸我妈。”她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把头发弄直了,妆也没有原来的浓,看起来挺嫩,又恢复她清纯的一面。我打电话告诉我妈,她一听她儿子有女朋友了,高兴得不得了。我爸当即抢下电话说:“你终于能把媳妇带回来给我们看了。”从“终于”这个词可以知道我爸对儿媳妇盼望已久了。
晚上临走的时候,韩炜在镜子前试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她问我穿什么衣服比较好。我说浅颜色的吧。
她换了一件米色的风衣说,我穿这个身材怎么样。我心里想你穿什么身材都不怎么样。不过嘴上说着相反的话:“你穿什么身材都特别好。”
她问,送什么礼物给你爸妈。我说,你随便送他一条烟就行了,别弄得那么正式。
在车上,她一遍一遍地找着小镜,问我若干次:“我的妆化得浓不浓?”我不厌其烦地说,不浓,真好看。
她真的很好看,尤其是化淡妆和微笑的时候,像一朵洁白的小百合,纯洁得不染纤尘。
见了我爸的面,她当面递上一条中华,我爸笑逐言开,立刻寒暄起来。小妹听见我们的说话声,走了出来。她表情很怪异,上下大量了一下韩炜,突然想呕吐,她捂着嘴跑到厕所。我跟进去拍着她的后背说:“怀孕反映那么强啊。”看着她佝偻着腰,吐不出什么东西来,酸水一股一股地往上窜,眼睛憋得红红的,我都替她难受。做女人也太不容易了。等她恢复正常了,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怎么一看见她我就想吐啊。”我听了有种奇怪的感觉,很不舒服。我问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好象话里有话啊?”“没,没什么意思。”说完低着头溜走了。
饭桌上我妈一个劲地给韩炜夹菜,韩炜有些应接不暇。韩炜很会讨巧,她说,阿姨你做的饭很香。阿姨,你很年轻啊,像海天的姐姐。她和我妈聊得很投机,韩炜告诉我妈美容和减肥的小窍门,还说以后有时间要经常陪我妈去爬山。她说一个星期喝一次柠檬水可以使人消瘦如云,说完把脸转向小妹说:“小欣,你也可以尝试这个方法,真的很管用的。”韩炜这句话说得也太不精明了,她这样对小妹说明显隐含着:小欣你太胖了,你应该减肥了。我知道小妹爱耍性子,怕她听了不高兴。捏了韩炜后背一把,她明白过来意思了,不再说什么。小妹板着个脸,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身上可还有一个人呢,减肥把孩子减掉了怎么办?”
一句话把韩炜凉在那不尴不尬,我都有些不好意思。韩炜笑着说:“原来有小宝宝了,我最喜欢小孩子了。”小妹还是冷着脸说:“哥,你们在这里吃吧,我还得去给安泉送饭呢,我先走了。”说完仍下筷子转身进了厨房。我看见我爸和我妈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小妹为什么会这么反常。我看了一眼韩炜,她的神色有些黯淡。
韩炜和我妈一起洗碗的时候,我问我爸对韩炜满不满意,我爸点点头说:“这姑娘挺透亮的,就是身体太瘦了。”他问韩炜做什么工作,我说她是搞个体的,自己经营一个服装店。我爸认同地说:“不错,这么年轻就能当老板了。你以后可努力了,不能让你女朋友赚钱比你多,那样多没面子。”我嘴上说那是那是,心里直发毛。他还不知道,我现在正濒临失业边缘呢。
总体来说,我爸妈对韩炜还是比较满意。只是小妹的表现很让我费解。回去的路上韩炜情绪很低落,她问我:“小欣好象不喜欢我。”我说不是,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心里烦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嫉妒你把她的好哥哥抢走了,她生你气。韩炜笑着说,你真臭美。
(三十五)最后一爱
我跟袁向东说,我真的打算和韩炜结婚了。袁向东说你没喝多吧,怎么说胡话了。我说我这回很认真,你祝福我吧。袁向东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真的和她结婚啊,你信我的话,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他说话的时候,表情苦大愁深,好象把全天下的苦难都贴在脸上。
我说,为了结婚,我不顾一切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在命运面前,有的时候真的无能为力。
宋欣就打电话找我,她让我去她家里。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我说,咱们以后私下别在见面了,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要和我爱的人结婚,我不想和你厮混下去了。她如我所预料的那样,狂风骤雨一番,我不想听那些瓶瓶罐罐交响乐,把电话挂断了。她穷追不舍地打过来无数次,我终于被她感动,可怜她就接了电话。她语气硬得像塑料似的说:“你赶快给我过来,不然你明天看见的就是我的尸体!”我在心里默默问候了她直系亲属若干次。操,你要是真自杀我亲自给你做花圈!我假惺惺地说:“宋欣,你用不着这样,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又漂亮又有钱,随便手一扬就有无数个小伙子排队等你挑,我算什么啊,你再过两天就会把我忘了。”电话那头沉没了一会,她叹了一口气说:“你来好吗?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之后,我永远都不会找你了。就当是送别礼物不行吗?”
她用这种低声下气的口气说话,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折,我如果不去显然不近人情。或许应该怪,我耳朵根太软了。
然而,我不知道,我这一去换来却是一场无妄之灾。
她的门虚掩着,我轻轻地推开门,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面容精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见我来了,眼睛灵光一闪,笑了一下,我分辨不出这笑是冷的还是热的。
我没话找话地说:“怎么门都不锁,不怕有坏人进来吗?”
“世界上还有比你再坏的人吗?”我不要脸地想,我就坏,谁叫你喜欢了?
我刚想说冤枉,她扑到我的怀里,漂亮的脸蛋帖在我的胸口。我轻轻地抚摩着她,然后把她抱上床。
我伏在她身上的时候看见她的眼泪顺着两颊流下来。所有女人的眼泪都有一个共同的作用,就是融化人心。我看见她的眼泪便心疼起来,我在想她千万不要这个时候要求我什么,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全盘接受。幸亏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
完事之后我身上全是汗,我去了卫生间冲一下。出来的时候,看见她急忙地挂断电话,我很奇怪她这个场合下会打给谁。她衣着整齐地站在我面前,而我却光着屁股,感觉被她占了便宜,很不自然。我迅速地穿好衣服,想着一会怎样给她一个精彩的告别,正所谓好聚好散。
我刚想开口,她捷足先登地问:“海天,你告诉我实话,我对你好吗?”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怎么叫好?怎么叫不好?她给我买了很多名牌,她主动和我上床,她在公司里很照顾我,她对我呼三喝四,她对我纠缠不休……我也不知道她这样对我好还是不好。但我只能不经过大脑地说:“你对我很好。”
接着用颤抖的声音说:“海天啊,你既然知道我对你好,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我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千万别记恨我,这都是你逼的,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我听后觉得脊背发凉,对她的话感到恐慌。她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找人把我废了?还是用我的家人威胁我?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我才知道我太看得起我自己了,她根本就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机,她只要一个电话,我便坠入地狱不得超生。
她接着说:“你这辈子别想和别人结婚,就算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你好过!”
她话里透着狠劲儿,脸上冷得跟冰棍似的,我浑身哆嗦了一下。
我气不过她用威胁的语气和说话,不客气地说:“比我好色比我无能的人也比比皆是,你要想耀武扬威地发号施令你去找别人吧,我以后不陪你玩了,咱们算是两清了!不过,就算是咱们分了,你也别自卑,能挑上我这个人,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好眼光。”我还为自己嚣张的话自鸣得意呢,她轻蔑地笑了笑,笑容很诡异。我却不知道,她正等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当pol.ice 闯进来的时候,我愣住了,思维完全停滞,一个高瘦的pol.ice宣读逮捕令:“盖海天涉嫌一宗经济诈骗案件……”
后来我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宋欣,她轻蔑地把脸转过一旁。我本来想骂她,张了张嘴发现我已经丧失语言能力了。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差点忍不住哭出来,我强忍着,我不能这么丢脸,我不能在宋欣面前哭。我只是不明白,刚才两个人还水乳交融地缠绵,你怎么这么快就狠心地将我推进火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做到爱恨同步的!
当雪亮的手铐铐住我的时候,我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了泪水的重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三十七)审问
我被带到公共安全专家局的经侦大队,被带上沉重的脚镣,接受盘问。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遭受如此“礼遇”。他们问我话的时候总是横眉冷对,大公无私的表情,好象我是一个人民公害,他们正在替天行道,为国家清理门户。开始的时候。他们让我“老实交代”,我说我什么也没干你们让我交代什么?我口气是缓和的,最起码没有带任何感情色彩。一个高瘦的pol.ice 以为我有情绪,朝我吹胡子瞪眼,我立刻软趴了,我知道在这里要学会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这里是他们的天下,我要是硬碰硬,以后怎么玩都玩得转我。我和缓地说:“大哥,你们能不能给点提示?”中年干警把笔往桌子上一撂,声色俱厉地说:“把你和新疆迪棉公司驻杭州地区的销售代表司红联合诈骗的经过说出来!你们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私吞公司的两百多万,怎么分赃,又把赃款怎么挥霍的?统统都说出来!”
我没有表情没有感情色彩地把当天的交易情况交代了一下,言简意赅,花了不到三分钟时间。最后说,我是被骗的,我没有和那个司什么的同流合污。两个人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高瘦的pol.ice 走过来,朝我咣咣就是两拳。“你还敢给我不老实!”我被他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屁股撞在坚硬的水泥上,感觉就要粉身碎骨,分不清东西南北,辨别了好一会方向,才把身子摆正到椅子上。他们让我具体交代犯罪经过。我又用了一分钟时间把刚才的话浓缩了一下说出来,我看高瘦pol.ice 记完笔录嘴角嘟囔着,一会把头转向中年pol.ice 阴笑着说:“哈哈,刚才四百个字,这回不到两百个字。这小子存心和我们杠上了。”说完两个人吵嚷着要去吃饭,说明天再来收拾我。
他们录完了口供后,我被关押在一个大铁笼子里,和我一起的是一个毒贩子,青面獠牙,眼神在黑夜中显得阴森KB,时时刻刻发着幽幽的光。在这里苦熬了一夜没有合眼,又累又渴,胸腔时不时地疼痛。我怎么这么苦啊。
早晨,碗里添了块黑乎乎的馒头,我实在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水,毒贩子畏缩地看了一眼馒头,又看了看我,我示意让他拿去,他则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香喷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吃汉堡包。
第二天那两个pol.ice 又来炼我了,这回他们改变了方针政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让我老老实交代,积极配合,争取宽大处理。真他妈的恶心!你们想知道什么开门见山地问好了,还装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架势来,说什么罗圈话,玩高深。
见我踢一脚放不出一个屁来,两个人急了,中年pol.ice 愤怒地说:“你还不老实交代,现在证据确凿,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他狠狠拍着桌子上的一张纸单,“这个是十月八号从乌鲁木齐工商银行汇到你帐户十万块的打印单,汇款人是司红,你不会不知道你的帐上多了十万元吧?我们本来打算让你自己说的,谁知道你死鸭子嘴硬,别说我们没有给你机会!”
听他说完,我已经双目呆滞,四肢发麻,像一块遇到火的冰,化成了一摊没有支撑的水。
宋欣如果想致我于死地,我又怎么可能爬出这潭泥浆?这是个处心积虑已久的阴谋啊。
他们问我认不认罪,我不认罪。我说这是宋欣恶意陷害我。我把宋欣给我钱那天说的话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我们和宋欣的关系也直言不讳地说了,还有后来我们决裂的经过大小巨细无一遗漏。我觉得这个时候搬出我和宋欣的关系对我是有利的。我把我们之间事说了出来,高瘦pol.ice 像听故事一样双眼大放异彩,发出落井下石地笑声,兴奋之余还不忘做笔录。我央求地说,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中年pol.ice 义正词严地说:“我们只相信证据。这个收据单是上午刚从银行的电脑记录扒下来的,这说明了什么?”我打断他的话说:“我是被陷害的!
宋欣陷害我!“他招了招手,无奈地说:”你这些话留着跟法官说去吧,看看法官相不相信你。“临走时那个高瘦的pol.ice 拍着我的头说:”你小子,真能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言外之意我应该简单地认罪,不应该搬出我和宋欣的是非出来,好让他们简单地完成任务。我是听出来了。
第二天我签下了拘留证,和几个人一起被赶到了一辆四面密合斗车上。临走前我把“巧克力”馒头给了那个毒贩子,他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的胃壁相互摩擦着,自相残杀,肚子叽里咕地得乱叫,胃酸泛滥着,就要把内脏腐蚀掉。
一路颠簸而行,如同坐气垫船一般。车停下来,车里的人睡得东倒西歪,下了车,眼前呈现一堵壮阔的高墙,无边无际地延伸,这堵墙将是阻隔我们与外界的鸿沟。高大而干枯的树枝在清寒的大地上拔地而起,昂首挺胸,像一个冥顽不灵的犯人。大墙内的岗上站着荷枪实弹的民警,威严望着远方,像是在搜寻着猎物。我的心就像贴在了铁门上一般,冰冷而坚硬。
(三十八)第一夜
民警把我的手机、银行卡、证件等物品装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作了记录,他们统一保管。我穿上印有“看守所”字样的橘红色囚服,手里拿着土黄色的盆和拖鞋,被干事押送到监室。铁链哗啦哗啦地响起来,里面三十多个脑袋黑压压一片,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们知道有新犯进来都像公鸡一样伸长脖子观望。他们太穷极无聊了,长时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随便进来一个新人对他们来说都有一种感官上的刺激。而我,在这个象牙塔里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看着落地不到一米的大木板,我以后就要睡这样的“床”了吧。想到这里我的骨头收缩了一下。我觉得肌肉酸疼,头重脚轻,也顾不上木板坚硬如铁,一屁股坐下来,咣当倒下身。突然我的肚子上飞来一脚,没等我反映过来,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把我拎到地上,愤愤说道:“你刚进来就想上炕啊,你懂不懂规矩?
你他妈的没看见地上站着坐着的都有,什么时候轮到你上来享受了!“我这时候才注意到有些人在地上站军姿,有的在地上正襟危坐,还有几个人七扭八歪地横在炕上。我恍然大悟,原来看守所里要分三六九等,我刚进来,资力不够,还不能上炕。我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边,还想着一会找机会依靠着墙能舒服点。我知道躺在上面的肯定是老油条了,说话那个人满脸阴鸷,估计是老大,也就是监头,其他几个躺在炕上的贼眉鼠眼的家伙是他的爪牙。
监头问我犯什么事进来的。我说没犯什么事,被别人陷害的。监头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拳,骂道:“别跟老子耍花样,我问你什么就得说什么!这里我老大!”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被别人陷害经济诈骗,不信就算了。”
他们几个用阴狠狠的眼光看着我,我不禁毛骨悚然。据说老犯人有一套治理人的手段,犯人们把这个叫下锅,意思有点像佛教洗礼一般,经过这么一折腾,新人不脱胎换骨也被扒了一层皮了,以后看见他们就服服帖帖,不敢反抗。
监头嚣张地说:“管你是不是被陷害的,你既然进我这里,就得听我的。你给我老实站着,兄弟们把他的衣服脱了,看看有没有违禁品。”几个人粗手粗脚地把我按早墙上,我的脸被死死贴在了粗糙水泥上,皮肤剌得火辣辣地疼。我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啊,我刚才已经被狱警检查过了!”监头说:“吵什么,这是规矩!你再吵把你嘴给封上。”说完他开始扒我的裤子。当众被人脱裤子,我哪受过这样的侮辱!我像疯子一样挥舞着手脚,用劲全身力气甩着身体,一种声音从胸腔里迸裂出来:“放开我!我他妈的进来就是等死的,谁惹我我就跟谁拼命!”可能他们被我的疯狂举动吓到了,松开了押在我身上的手。监头突然把一个破棉被套在我的头上,我的世界漆黑一片,接着就是雨点搬的拳头和二踢脚伺候着我。一阵狂风暴雨过后,我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厉声叫道:“你们打完了没有,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他的话好象很有分量,那些人很快就停手了。
我想看看是谁救我这一命,任凭我怎么努力地睁眼睛,上下两个眼皮就像粘上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我感觉我已经粉身碎骨,五脏俱裂。下意识地动了动大腿,自己已经控制不了,丝毫动弹不得。我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扶我起来,我像一具死尸,不久就会腐朽溃烂,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我感觉灯光晃晃悠悠的灯光越来越模糊,离我越来越远。我隐约听见监头说:“小子,别闭眼啊,还没玩够呢,怎么这么不禁打啊。”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我的家人,你们好吗?
我能活着出去见你们吗?
我是半夜被冻醒的,身上除了那套囚服,别无他物。饥寒交迫已经使我忘记疼痛。我把旁边那个人的被子拽过来一些,被子一股发霉的味道,胃液翻腾了一阵,险些吐出来。
我躺在墙边,那是最靠近厕所的地方,觉得沾染了满身的晦气,浑身像爬满了虱子很不自在。窗外大风瑟瑟作响,我穿着衣服身子裹在被子里,还是冻得鸡皮疙瘩乱颤。想到家里温暖的被窝,冷了可以铺上电热毯,盖上两层棉被,蜷缩成一团,越想越觉得委屈,鼻子酸胀得厉害。
这一夜,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出现许多凌乱的画面。我想象着以后跪在地上企求我爸原谅的情景,我爸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不认我这个儿子。我回家后父母亲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我众叛亲离,无家可归。突然韩炜出现的我的眼前说,来吧,住进我的子宫里吧,这里最安全。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回到现实中来,身子颤抖的厉害。曾几何时,在我最失意的时候,一个女人在我耳边说过这样的话,我当成一个玩笑。现在我又饿又渴,真的想住进去,韩炜,你还记得那个承诺吗?
不知不觉睡着了,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我被一群pol.ice 追着屁股跑,他们让我站住,我不听,拼命地跑,来到一个人际罕见的沙漠,所有pol.ice 排成一排拿着枪向我扫射,我身上千创百孔,体无完肤。一个寒蝉使我醒来,我的脖子上全是冷汗,我缩了缩脖子,迫使自己睡着,却怎么都难以安心入睡。我想我的家人啊,想父母,想小妹,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吗?会不会我神不知鬼不觉死在这里的时候他们还满世界找我?韩炜在哪里,现在做什么?
现在一个人吗?你会想我吗?你现在在哪里了?袁向东呢,现在和谁喝酒,又和谁谈天说地?初静和张键,你们是不是在幸灾乐祸地嘲笑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什么时候能和家人团聚?我会不会真的死在这个鬼地方?想着想着,我就觉得窝心的难受。
(三十九)
窗外天空漆黑一片,起床的铃声已经响起,一看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半,整个城市还昏昏欲睡。从高中毕业开始,多少年都没有这么早起了。记得大学时候袁向东和我们说:“除非一夜不睡觉,不然看不见早晨的太阳。”那个时候我们还因为打通宵麻将能看见清晨的太阳而沾沾自喜。
现在我能看见早晨新鲜的太阳了,却是隔着一道铁窗。这种滋味真难受啊。
我艰难地起身,腰疼得厉害,似乎断开。我把裤子挽上去,看见大腿内侧的肉青肿一片,轻轻一碰钻心不已。这些龟儿子,下手也太狠了。看见监头和他身边的几个人都盖着两三床被子,想必我的被子也被他们拿去充公了,心里愤愤不平,差点一发狠把舌头咬破。我只能生闷气,不光是我,其他受气的犯人也都敢怒不敢言。万一反抗,他们就会拳脚相加。
后来我知道,我这样忍气吞声是对的。因为看守所里的规矩是这样的,新人刚进来就得事事顺从,有好东西得进贡监头,有好吃的得留给他,自己吃一些残汤冷炙。家里人要是送了钱要交给他“保管”,经过他扒皮之后自然就所剩无几。
这都是监狱里多少年沿袭下来的风气,虽然干事也打击牢头狱霸的行为,可这种恶行总是杜绝不了。说到底是我们这些“小辈”太软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助长了这种风气。
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洗漱时间。我没有香皂,没有毛巾,没有药膏和牙刷,我一无所有,打了一盆水蹲在地上“干洗”,嘴里臭气熏天。这个时候一只黝黑色的胳膊递给我一个香皂盒,把毛巾搭在我的肩膀上,还给了我一套刷牙用具。我抬头一看,这个人长得黑不溜秋,短小精悍,迷着的眼睛似笑非笑。我对他说谢谢,他冷冷地说:“不用看我,这些都是要还的,而且是还双备。”
原来是他!我记得他的声音,他就是昨天晚上喊停的那个人,他是我的贵人。
我问他:“兄弟,怎么称呼你?”他冷笑了一声说:“这么着就称兄道弟了?你也真实在。”我说:“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实在。谁对我好,我会十倍报答。”他说:“别人都叫我黑哥,你要是给面子就这么叫吧。”我看这个人长得挺嫩,说不定还没有我大呢,叫他哥感觉吃亏了,但我还是很生涩地叫了一声“黑哥”。
洗漱结束我们要到院子里操练。我跟着队伍跑了几百米就坚持不下了,被队伍落下很远。我跟干事说我身体很不适,想到医疗所检查一下,干事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想偷懒?赶快回队伍里去!”我情急之下把衣服掀起来给他看,他一看见大片淤青脸色骤变,我才知道情况不妙。他问我是谁干的,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他怒喝道:“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干的!”我不说话。他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盘问:“有谁知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大家都不说话。我说:“报告干事,真的是我不小心摔的,你不用问了。”然后就听见有人附和着说,对,是他自己摔的,附和声音越来越大,干事摆摆手说,行了,你们解散吧。他们解散后,干事领我去了看守所的医院,医生开了些通经活络的药酒给我,让我自己回去擦。交钱的时候我傻了,我的帐户上没有一分钱。干事叹了口气说:“哎,你刚进来帐上还没钱吧,我帮你垫上吧。”我连声说谢谢,心里对他感激涕零。
回去的时候他笑着对我说:“你倒是很会做人嘛。你刚才怎么不把打你的人供出来?有我在,你害怕什么?”我知道,如果我刚才把监头说出来,以后就别想混下去了,他们一伙人能想出几十种花样给我下汤。我低着头不说话。他又说:“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因为你们的隐忍、默从,才使一些牢头狱包霸气焰高涨。
你们忍气吞声,不但自己受苦,也给我们干事的工作造成麻烦你知道吗?“我连忙点头,有苦说不出啊。这些人整我都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所有干事都睡觉了,你们就是想管也管不着。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干事姓刘。因为医药费这件事,我对看守所里的事情有所改观。我总以为看守所是一个不见天日的黑洞,现在却看见了一丝阳光。我对刘干事逐渐产生心理依赖,有时候看见他就像看见我的大哥。可惜看守所里的干事是轮班的,他经常不在这里。
回到监室的时候,大家都静坐思过,像禅师一样做在板子上,一个个嘴里念念有辞。我把《监规》抄了一份,反复背诵,就像小学背诵《行为规范》一样幼稚可笑,但不得不背,据说看守所里的干事经常检查,上面的领导也会抽查。背不出来的就会有麻烦,具体是什么麻烦就不得而知了。
思过的时间里,我想严肃地反思我的过去,想思考一下我的人生。可脑子里总有一些东西阻碍着我,使我乱作一团。我又开始想韩炜,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也在想我吗?我会被判刑吗?等我坐了几年牢出去之后谁还记得我?我的朋友们还有谁会留在我身边?韩炜你还会等我吗?
想着想着我的眼睛就红了。
我曾经认为“人间哪有真情在”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H 的出现动摇了我这种想法。而现在,这个情感阵营又能坚持多久?
世间没有什么是无坚不摧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坚硬如铁。
(四十)尊严
这些人在里面呆久了,没什么乐趣,就会想出一些整死人不偿命的玩法,以此满足他们的变态心理。
比如定期举行个什么选美比赛,把裤子脱了比较谁的阳具最大,冠军有奖品获得。奖品充其量不过是袜子毛巾牙刷之类的小东西。虽然奖品不是很丰富,还是有些人趋之若骛,纷纷报名。他们精神世界太空虚太匮乏了,导致了他们对这种低俗游戏发动者的一呼百应。发动者就是监头和他的走狗们,他们玩这种变态游戏也不图什么,就是因为穷极无聊。
晚上从看完电视到洗漱前有半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他们的花样层出不穷,不断翻新。据说一开始这个时间是每天轮流讲教育故事,讲到把人感动哭为止。没过多久,教育故事就演变成性爱故事,后来听故事的人腻烦了就说要换成手淫故事。有些正派的人不堪这样的污秽场面,誓死保持操守,后果可想而知,当然是脱出去拳头顿肉。
我听了几天的“课”,感觉他们讲得一点也不刺激,罗里吧嗦,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大家听得不痛不痒的。轮到我的时候,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过硬的语言功底把一群色狼说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口水直流。我这还是有所保留,如果我全盘脱出我真害怕一窝大老爷们集体玩鸡奸。
讲完后有人对我赞不绝口,叫好声不断。我也满足了一下小小的虚荣心。
不过会讲故事不代表有特权,作为一个新人,我还是要经过百般磨难。晚上要给监头端洗脚水,幸亏他没有脚臭脚气,不然我的鼻子就要受气。
每次吃饭前要把饭碗给他们过目,如果有荤菜的话他们先刮油,轮到我吃了只剩下清汤清水。
我对这些鸡零狗碎之徒即鄙视又害怕,他们在看守所里已经形成一股势力,而且和其他监区都有联系。一旦得罪了他们,别想着调换一个监区就可以了,他们无孔不入的黑势力就算挖地三尺也能给你挖出来。所以在这死不见路活不见门的地狱里,我只能忍气吞声。
我害怕等我出去的时候,我的尊严已经被Q B 得一丝不挂了。
一个星期后,我们监室有三个新人被带出去剃光头。眼睁睁看着自己黑亮的长头发被推光,心疼不已。看着镜子里陌生而扭曲的面孔,这个是我吗?这个苍老、丑陋、憔悴的人是那个精神帅气的盖海天吗?我出去了以后谁还认识我?谁还爱我?
当天晚上我收到韩炜的信,我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一张粉色的信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海天,不管你什么时候出来,不管你要不要我,我都要等你。我要等到你娶我为止,你说过会娶我,对吗?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着想着我就想哭,你也在想我吗?你也想我吗?你也想我吗?你也想我吗?
我看着那句重复三遍的话,眼泪哗地一下出来了。韩炜,你成心让我难受是不是?你不知道我在想着你吗?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啊,你不用这么折磨我啊。
我摸着光秃秃的头顶,抓不着任何东西,如同掉在水潭里拼命挣扎也捞不着一根稻草。我抱着又潮有冷的棉被,把它想象成韩炜温暖柔软的肚子,一遍一遍,泪流不止。
她曾经在我耳边说,你进来吧。
你进来吧。
……
(四十一)
我的帐户上有了两千块钱,管教的说这是一个叫韩炜的姑娘汇给我的。我摸着没有生命的磁卡,冰凉的手心突生暖意,这种温暖从手心一直暖到心里。
在看守所里面帐上过千的,就算是个富翁了吧。管教的把过冬的衣服给我,说这是我家人给我的,已经例行检查过了。拿着柔软的毛衣,我又高兴又心酸。
我他妈的再也不用挨冻了!在里面呆得骨关节都冻直了。
拿到了钱,我立刻去买了笔和纸,这里面的东西很贵,是外面的五倍不止。
打算给家人写信,又害怕我爸妈看见我的信触景生情心里难受,所以决定不给他们写,宁愿让他们骂我没心没肺也不想让他们难受。于是写上韩炜的名字,之后就不知道如何下笔了。
我清晰地记得我拿起笔之后手在不停地颤抖,好象要做一个生死抉择。
你好吗?——这个太俗。
我想你了。——这个太肉麻。
你真的会等我吗?——这个好象是在质问她,是对她的不信任。
……
看着稿纸一页一页地撕掉,剩下的越来越薄,心越来越乱,写不下去了。把本子仍到一边,准备吃点好东西改善生活。
我叫了两份加餐,里面有鸡肉,有木耳,有鸡蛋,黄油油的,让人垂涎三尺。
我给了黑哥一份,我们就脸对着脸,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监头以我的名义毫不客气地叫了一份加餐,帐记在我的头上。他用谁的钱都不必商量。我心里盘算着这两千块千真正到我手里的有多少。
我嘴里塞满了大米和鸡肉,没来得及细嚼就吞下去,结果噎得我脸色发青。
我抬头一看,十几个人眼吧吧地观望着我们手里的饭盒,我知道自己太残忍了。
我们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们只能闻闻味,一个个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我大手一挥,又叫了十多分的加餐让他们吃。监室里菜香四溢,谁也不说话,只能听见吭哧吭哧的吃饭声。
黑哥笑着对我说:“你还真有钱,你不知道这里的加餐多贵啊。”我憨笑一下没说话。
后来查帐我才知道,那天我光是买饭的钱就花了两百多,不过我觉得那天大家吃的那么高兴,这一切都值得。
之后的日子里,监头没有为难我,大家说我有意气,不计前嫌,很有气度。
黑哥说,你真会收买人心。我知道那天的举动完全是出自内心,并没有任何功利心,却使得大家对我产生好感。监头虽然没有在刁难我,但他每次看见我都趾高气扬,经常指手画脚地让我做这个做那个。而我帐户上的钱,也多半被他花了。
不久后监室里又来了新人,我从此不用再打扫厕所了,“所长”的官衔我终于可以摘下来。这所长真不是好当的,每天对着臭烘烘的粪便,要是赶上谁拉肚子痢疾那我就倒霉了。有一次号里有个人痢疾,传染了十几个人,一天到晚频繁地跑厕所,我从早忙活到晚,累得我吃奶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愤愤地直骂娘。
妈的,这帮人也太欺负人了。我当时不求别的,横竖只求一死,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遭过这份洋罪了?我越想越委屈,鼻子又开始发涨。
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看见饭菜就闻到一股屎尿味,反胃,什么也吃不下去。每次吃饭我都撂下饭碗,若有所思地看着墙壁发呆。黑哥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吃吧,吃吧,不吃饱饭连自慰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朝他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和我一样。
我们都知道,没有女人的日子,比长征还艰难。
我刚进来那会晚上经常睡不着觉,熄灯以后一躺就是三四个小时。有一天晚上我刚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听见身旁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聪明绝顶的我一下几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了。我本来想当做不知道继续睡觉,可他完事后发出的吟叫声让我浮想联翩,我也开始受不了了。我偷偷地侧过脸看着他,他的表情就像刚抽完大麻一样飘飘欲仙。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突然暴笑出来,笑得我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我一定会遭到一顿暴打,没想到我是还挺幸运。他只是拍着我头说:“笑什么笑,我年轻体盛,正是欲望强的时候,我就不信你没有过?”他刚摸完精液的手又来接触我的脑袋,我感觉受了侮辱一般,下意识地缩了缩头。
我还是忍不住笑。我说:“谁没有过?谁这辈子没有自慰过谁就不是男人!”
我还跟他开玩笑说大学时候我们宿舍男生站成一排,比谁射的远。
他说,我喜欢让我女人为我口交,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扭扭捏捏地不愿意,后来我骗她,我说你知道男人身上什么东西最有营养吗?精液啊,精子是造人的材料,里面全是精华,全是浓缩蛋白质。古代帝王就是用太监们的精液煎鸡蛋吃,哪个皇帝不吃得标肥体壮。我终于把她说服了,她帮我口交了几次才若有所悟地说:“啊原来你一直都骗我啊,古代的太监哪里产精子?”然后她一直哭,说我欺负她,边哭边打我,还说,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让你变太监。
我捂着肚子笑成一团了,后来觉得他语调不对劲,转过去一看,他已经哗哗地淌眼泪了。我问后来呢,现在你们还在一起吗?他说,哪有什么后来啊,我把她杀了。
他说,我不该这么冲动啊,我不相信她,以为她给我带绿帽子,一冲动捅了她七刀,当场就断气了。那个男人我把他什么东西垛了你知道吗?他疼得满地打滚,后来像蚯蚓一样扭动了几下身体也死了。七刀啊,现在想想比扎在自己身上还疼。后来我的老大帮我处理了后事,把这件事摆平了。当我知道她是被人下了药才躺在那个男人的床上,我真想一头幢死在墙上,生不如死。因为我知道她对我是真心的,她肯帮我口交,她从来不嫌弃我,从来没有让我去洗。冲这点我就知道,她对我是真心的。我觉得一个女人如果肯为一个男人口交,那她一定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我东躲西藏了三年,在这期间我曾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其他女人,可惜风声过了,我回来以后,还是碰了。男人,这辈子就是离不开女人。
我听后瞠目结舌,脊椎骨开始发凉。我畏惧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他太心狠手辣了,即使是他心爱的女人背叛他,他有什么权利夺去两条人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情,真情流露之时可以失去理智不顾一切?
他把头转向我说:“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进来吗?是我女人出卖我。我老大正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出去以后就把那个女人宰了。宰了她之后我还得找女人,我被女人出卖的太多次了,总不能因噎废食吧,男人离开了女人,还活个什么意思?
我打了一个寒蝉。
他长叹一口气说:“哎,我这辈子,就是为鸡巴活了。”
他问我为什么进来,我没好意思说我也是因为女人才进来,只是含糊地说是被公司陷害的。
不久后,黑哥果然大摇大摆地出了看守所,没有上庭。不知道他出去以后是不是真的狠心把她爱过的女人杀死。如果是我,我下不了手。也正因为他拿得起放得下的个性他才能当大哥吧。他走的时候抄了一个电话给我,让我有麻烦就找他。告诉我说,我出去了他罩着我,我出不去他罩着我家人。
他走了以后,我少了一个说话的人,感觉更寂寞了。
(四十二)婚礼
在这里时间久了,就会适应这里的生活。每天想机械钟一样一成不变执行这个程序:洗漱,内务,放风,操练,学习监规,静坐思过,开饭,搞卫生,放风,再静坐思过,再开饭,再搞卫生,再放风,看新闻联播,洗漱,睡觉。就是这么枯燥无聊。有时候我真有一种冲动让法院痛痛快快地给我判刑,去监狱里也比这里强,监狱里还一个人一个床位呢,最主要的是监狱里可以见自己想见的亲人朋友,不像这里漫无边际的与世隔绝。
脑子好象生锈一样转不动了,经常丢三落四,真害怕长时间不用脑患上个痴呆证,即使是出去了也变成废人一个。
现在不象刚来的时候那么思念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静坐思过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想着韩炜,我真后悔曾经没有好好对她,如果我对她好,她现在一定会很想我的。这样想过之后,我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她有自己的自由,凭什么让她想我。
我又能对她要求什么?她并不欠我什么。我出去了以后即使她嫁人了,即使她那我忘了,我也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来。这是我咎由自取啊。
监头执行死刑了!
他走的那天,干部给他做了很多好菜好饭,我们没有一个人羡慕这样的美味佳肴。他说我吃不下,你们吃吧。然后就捂着脸吭哧吭哧地哭。大家看了都唏嘘不已,劝他说:“赶快吃饭,什么都不要想。吃完了再说。这个句话充满了爱心,让他哭得更剧烈了。
他咧着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好象谁和他抢饭一样。我理解他的心情,他是害怕停下来啊,一停下来就会想到死,那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临走的时候他含糊不清地说,你们,好好过吧。听到这句话,我们的眼睛都红了一圈。不管他平时怎么对我的,现在人都没了,我还记恨什么呢?最重要的是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我觉得生命太宝贵了。
如果让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我肯定不会这样糊里糊涂地活。
人到了一定年龄,或者经历了一定的事情才会收敛年轻时的锐气和自以为是,脱胎换骨。你甚至很清楚地知道年轻时候什么事应该,什么事不应该。可能你对自己说,如果重来的话,我不会这样做的。可悲的是,如果没有犯过这样的错,又怎么知道这是错误。年轻时候的少不更事,固执的想法,谁也阻止不了,因为年轻,就霸道地认为,所有人都可能错,唯有我是对的。
快过年了,我看我这个年要在看守所里度过了。
到处充斥着千喜年的欢乐,看守所里也不例外。我们把监室彻底大清扫。等我们大汗淋淋地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之后,一个个都坐在板子上发呆,若有所失。这个房间,连灰尘都没有了,我们还剩下什么可以慰藉?
在这里高墙里,我们整整错过了一个世纪。
大年三十那天,干事给我们煮饺子。我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很多人都吃得热火朝天,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头。只浮皮潦草地吃了几个,糊弄一下自己的胃。
看着干部忙活得满头大汗,我心升感动。在这里合家团员的日子,谁不回家过年呢,可因为看守所里有犯人,就得有人值班,这些值班的干部就得陪我我们一起与家人分离。他们心里是什么滋味?
吃完饭我们在一起看春节晚会,这次的春晚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看得最特别的一次,心情最特别。电视里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候很多人都哭了,心酸不已。我这个铁石心肠的人并没有哭,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家人和朋友。但是当我看到一个新人穿着西装手挽着身穿白色婚纱的新娘唱着《今生共相伴》时候,我的眼泪突然涌出来了。恍惚中我觉得那个唱歌的人是我,身穿婚纱的那个人是韩炜。我终于给了她一场梦寐以求的婚礼,我们手挽着手,幸福地走在一起……
希望这一切不只是梦。
(四十三)
二零零二年二月二十五日对我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
当时我们正在静坐思过呢,干事叫我的名字,其他人猜想我会怎么样。有人说根据经验两个月还没有被逮捕,可能就不会被起诉。我当时心里直打小鼓,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我今天就可以出去,怎么都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走的时候,大家投来羡慕的眼光,我就要获得自由了,离开这个鬼地方。
果然如我所预想的那样,干事说公共安全专家部门经过调查,只有物证,没有人证,因为证据不足,没有将案件移交给检察院,现在释放我,我已经是个清白的人了。
我听后在原地愣了几秒,悲喜交加。一句证据不足就让我蹲了四个月号子这笔帐一笔勾销了?
但如果不这样,我还能怎么样?我再大也对抗不了go-vern-ment啊。一切只能归咎于我的玩火自焚,这是宋欣在惩罚我,或者是老天在和我开玩笑。或者,是老天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上面有我熟悉的味道,是碧浪洗衣粉的味道。干事把我的手机和银行卡还给我时说:“你家人在外面等着你呢,赶快去见他们吧。”
我心沉了,并没有我想象的欢呼雀跃。我心里是矛盾的,既期望看见家人,又害怕见他们。我怕我现在面黄肌瘦灰头土脸的样子吓到他们,我怕他们看见我毛茸茸的短发不认识我,我怕我爸一看见我就劈头盖脸地一顿打骂。我还害怕韩炜看见我认为我不帅了,我怕她不喜欢我。
我看见我爸,我妈,我小妹,韩炜在高墙外面翘首盼望,他们一个个穿着厚重的外衣,像北极熊,我才意识到我的衣服太单薄了,风刮过来浑身都被打透了。
我跑出去的时候我妈抱着我大哭起来。我爸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骂我,他把自己身上的皮大衣脱下来穿在我的身上,温和地说:“儿子,回家吧。”只这一句,使我温暖不已。小妹的肚子很大了,我都抱不住,里面住着我的外甥呢。韩炜始终微笑地看着我,眼睛里荧光闪闪,那种含情脉脉的表情,足可以把冰冷的高墙融化。
小妹兴奋地说:“哥,咱们今天去饭店吃饭吧,你说你想去哪?”我看了看韩炜,又回头对小妹说:“我现在哪都不想去,我想回家好好休息。”我爸也认同地说:“刚出来是该好好休息,你跟韩炜回家吧,改天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我和韩炜坐在出租车里,她像小兔子似的趴在我的怀里。她问我:“你想我吗?”我说:“想,每天都想。”然后她就开始嘤嘤地哭。我说你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我刚进去的时候还以为我得死在里面呢我都没哭,现在我活着出来了,你应该高兴啊,你应该笑啊。她听完很听话地挤出笑脸来,那样子比哭还难看。
她摸着我的断发说:“你头发真好玩啊,像刺猬,扎手。让我看看你,”她硬生生地把我的脸扳过去,“恩,你以前还帅呐,变酷啦。”我说你再敢不老实我就用头发扎你。后来她的手果然开始不老实了,在我的身上乱摸一气,我把她的双手死死按住,和她情不自禁地热吻起来。
(四十四)
因为刚过年,楼下很多店铺已经重新装修了,改头换面。真是新年新气象。
韩炜要我回家换衣服,领我去饭店吃饭。我走到楼下的面馆就等不及了,吃了一大碗加洲牛肉面,感觉没有饱。又去隔壁的春饼店吃,狼吞虎咽,吃得很狼狈。大家都好奇地看我,像看一个生活在原始森林的狼孩。韩炜眼里盈光闪闪,怜悯地看着我。吃着吃着,我觉得肚子绞劲儿地疼,我突然站得绷直,双腿立正说:“报告!我想上厕所。”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哈哈笑起来,我这是出来了啊,我现在无拘无束了,怎么还忘不了看守所里的那套规矩。韩炜默默地拿出纸巾给我,我一路小跑地进了厕所。一时间还不适应这白花花的瓷砖,干净清香的厕所。
出来以后,看见韩炜眉头纠结,捂着嘴,哼哧了一声,突然爆发出哭声。
“你刚才是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对不起韩炜,我再也不会给你丢脸了。
吃完饭我觉得自己亏大了,没有吃到什么山珍海味就饱了,吃得懒得动弹。
回到家衣服也懒得脱像死猪一样倒在床上。韩炜费了半天劲把我衣服一件件扒下来,最后想脱我的裤子,我赶紧止住她的手说:“别,我累了。”她笑呵呵地看着我,没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安静地躺在我的身边,时不时地对我动手动脚。我受不了她的挑拨了,又不敢贸然行事。我是心虚啊,在里面呆了那么长时间没操练,真怕我的小弟弟瘫痪,在她面前丢脸就坏了。
她继续摩挲着我,我依然不为所动,她觉得没趣就躺在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我听见吸鼻子的声音,转过头一看,她满脸挂泪。我心急地说:“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累了。”她哭着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说啊,你不爱我了?你在里面又认识别的女人了是不是?”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去旅游呢,你怎么又胡思乱想啊,所里面除了管教的大姐以外全是大老爷们,那个大姐都四十多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让我看看你那个,是不是坏了,别的我不干,我什么也不干。”说完又开始扒我的裤子。我没有反对她,下意识地配合她的动作。
我觉得自己真的变了,以前的我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悠悠万事,以此为大。而现在,一个女人赤身裸体地躺在我身边我却不为所动。难道这几个月号子蹲得让我性欲都消退了?
又或是我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
她把我的脱得精光,脸上仍然泪流不止。她用手轻轻握住我的阴茎,温柔地拿捏着,我知道她想帮我。
我突然反扑,如狼似虎地把她压在我的身下,在她身上又啃又咬,她推开我,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太坏了?我都不能让你好好休息。”我摇头说:“你不坏,你最可爱了。”她说:“等一下,你好好躺着。”她让我平躺在床上,我很听话地照做了,我正想着她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举动,她把头靠近我的小肚子,她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扑到我的身上,随后她伸着舌头舔我的肚子,把我弄得痒痒的。
这时候她抬起头来对我笑,我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很快低下头,毫不忧郁地含住我的阴茎,然后有节奏地吞吐,吞吐……她很认真,很专注。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压抑得难受。
我想起黑哥曾经对我说过:一个女人如果肯为一个男人口交,那她一定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你。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直接流进了耳朵里,眼泪很凉。我直直地躺在床上,已经失去了知觉,任由她摆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弄完了,起身问我:“不好玩吗?你怎么都没反映呐?
没反映我再来一次。“我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到我的身旁,哽咽地说:”你……
其实用不着这样对我,我不值得你这样……我……“这时候我已经泣不成声。她也哭了,哭得断断续续。”你不是累吗?你以后累了我就这么给你弄,好不好?
你信吗?我只给你这样弄。“
我紧紧抱着她,心收缩成一个疙瘩,想着她最后那句话,她那认真的表情,不含一丝欺骗,眼泪汩汩地流出来,身体还时不时地颤抖。这是第一次,我在女人面前哭得那么毫无遮掩,那么狼狈。
韩炜,今生除了你,我还能爱谁?
(四十五)
出来后的一个星期,几乎天天有人带我下馆子,我的体重一下长了五公斤,又恢复进所之前不胖不瘦的的体形了。和我吃得最多的当属袁向东。他之所以这么款待我,一是因为他想犒劳我,二是因为他总觉得欠我什么。因为我在里面的四个月里他和白苏结婚了。我大骂他不讲意气,你兄弟进号子,你却逍遥地进洞房,进完了洞房还打地洞。说到这里我们哗啦一笑,白苏抬起臊红的脸问:“什么是打地洞?”我和袁向东笑得更夸张了,袁向东拍着白苏的脑袋对我说:“这傻孩子就是单纯。”然后把头转想白苏:“你以后和海天多学着点,不然被他占了便宜你还得谢他呢。”
我说:“你们的婚礼我没能参加,现在得补上,白苏我给敬酒你可得喝啊。”
我把杯满了酒,刚推到白苏面前就被袁向东劫住了。我皱着眉说你这样可不对啊。
袁向东说你别,她不能喝酒。我说怎么不能喝酒了,看你把她管的,酒都不让喝。
袁向东一脸幸福地说:“她怀孕了。”我朝他身上一阵暴打,得了便宜之后我坚定有力地说:“这个干儿子我收定了!”
白苏去看电视了,我和袁向东一边喝酒,一边扯淡。我突然觉得不对劲,想想这几天袁向东白天晚上都陪我吃饭喝酒,我问他:“今天星期几了?”
“周三。”
“那你不用上班吗?”他脸色黯淡下来。我着急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啊?”
他喝了一口酒,平静地说:“我早就辞职了。”
“怎么回事?怎么干的好好的辞职啊?”说完我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太愚蠢了。他肯定是因为夹在我和宋欣之间不好做才辞职的,有那么一点意气,也有那么一点盲目。总之是我连累他了。
“咳,干了几年也没什么长进,就辞职了呗。”
我拿起大口杯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我拍着他的肩膀说:“我这辈子,就算是众叛亲离,我能有你这一个朋友也该瞑目了。”
他满脸愧疚地说:“你这么说,我真心虚啊。你进去以后,你以为我还能对着宋欣那个女巫吗?我觉得对你有愧,总觉得你进去和我有关。要不是我当初扯皮条……”
我挥了挥手说:“别说这话了,这事谁都怪不着,路是自己选的,我脚上的包是我自己磨出来的,我就怪我自己,宋欣我都怪不着。不管怎么样现在都过去了,我该遭的罪也都遭完了,说实话我还想感谢宋欣,要不是她我现在还不明白我该怎么活呢。在看守所里静坐思过的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进去,我如果循规蹈矩地生活能不能走这么多弯路?我算想明白了,以后除了自己老婆,其他女人不能碰,一碰就有副作用。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了,所有女人构造都一样,忍一忍,自己管住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守所四个月我都能忍了。我现在就想一心一意和韩炜过日子,我这么说不怕你笑话。她对我太好了,我要是再干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来我自己都不原谅自己。我觉得吧,以前活了二十多年都白活了,现在才明白点人事。这次进去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至少我以后不会在男女问题上翻船了。”
我滔滔不绝地说完了这些,袁向东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啧啧地摇头,最后说出一句概括性很强的话来:“你真的变了啊。”
我问袁向东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不管怎么样还得养老婆孩子啊,不能潇洒地辞职信一递拍拍屁股走人就完,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袁向东咂么咂么嘴说:“我刚失业那会在中山广场附近的动感酒吧喝酒,时间长了就和老板混熟了。他最近有点干腻烦了,想把酒吧顶出去,投资别的生意,我打算把酒吧盘下来,可惜资金不够啊。我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然你也入股?”
“你觉得酒吧这行能赚钱吗?现在酒吧都被人开烂了,多你这一家不多,少你这一家也不少,咱们对这行当又不熟悉,你觉得能干起来吗?”
“怎么干不起来,我都打听过了,酒吧的生意简直就是一本万利,酒水都是低价进高价出,一个回合赚几倍呢。一次性投资个几十万以后就坐着数钱吧。”
话虽如此,但真正实行起来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酒吧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经常有一些鸡鸣狗盗之辈滋事挑衅,敢开酒吧的人不说是手眼通天也得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才行。所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那你还缺多少钱?”我问。
“一共要四十多万吧,我和白苏加起来才二十几万。”我说:“那我回去考虑考虑,再说我一时间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是干的话也是东挪西凑,你还是等等吧。”
他急不可待地说这事急着呢,别到手的肥肉让别人叼走了,你得当个事办,回去和你爸商量商量,他手里肯定有钱。
我听他说最后一句话心里有点不高兴。我爸在我的印象中正直清廉,两袖清风,他不贪污不受贿拿来那么多钱呢。他说这话就是对我爸人格的侮辱。
(四十六)
我回家把袁向东的原话说给韩炜听,她听了立即兴奋起来,百般支持。她说:“我最喜欢饮食娱乐发面的,你们开酒吧,到时候我去给你们当服务员。”我开玩笑说:“我怎么敢让你去呀,你长得那么漂亮,万一被哪个帅哥看中拐跑了我上哪哭去啊。”她挽着我的胳膊发嗲:“我这辈子,除了跟你还能跟谁跑啊。”
真腻味死人了。
话说到这里没了下文,我还等她继续什么,结果她说去做饭了。我心里没了底:她要是支持我开酒吧总该有点资金资助,不是光精神上鼓励吧?但从她的话语中怎么没有一点赞助的意思?她也不问我需要多少钱,不问问我和袁向东怎么分摊这个钱,好象事不关己。
吃饭的时候她低着头给我扒煮虾,也绝口不提钱的事,讲起话来也是东扯葫芦西扯瓢,我只是哼哈应付,早就心不在焉了。我一直在想,要不要管她借钱,我知道凭她的经济实力,拿出二十万肯定是小菜一碟。但作为一个男人开口朝女人借钱会不会让她误会我是吃软饭?会不会有损我的尊严?这种想法迫使我到最后也没有开口求她。
睡觉的的时候她枕在我的胳膊上,忽然问我:“你开酒吧需要多少钱?”
我心中大喜,说:“一共需要四十万,我和袁向东一人拿一半。”
她毫不犹豫地说:“明天我去银行转帐二十五万给你吧。”
我听了她的话忽然有种莫名的难受,我发现我的自尊心使我不能心安理德地接受她的钱,我不想就这样接受她的施舍。
人的思想有时候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反复无常,周而复始。有时候即使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说:“算了吧,我还是自己想想办法。”
她惊异地看着我说:“你自己哪里那么钱,我看你的帐户上也就四万多,四万和二十万,不成比例啊。你工作这么长时间就赚了四万啊?你赚的钱是不是都花在找女人上面了?”
“没有,看你说哪去了。”我心虚得很明显。
“那你说那十六万去哪弄?”
“我问问我家里人,我爸应该有吧,亲戚朋友也能帮上点忙。”
“你现在还不把我当成你家里人吗?你这么说我要伤心了。”她故意伤感地说。
“不是,你听我说韩炜,我觉得这次开酒吧是我事业上的一个转折,如果我向借你钱的话,那无论我将来做出什么样的成绩都会在心里留下一个阴影,认为这个钱是靠你才赚来的,别人也可能说我是靠一个女人起家,我自己也会看低我的。所以不到万不得以,我还不想用你的钱。”我好象进行一场演讲,说得一本正经义正词严,这翻话把肯定把我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提升了一节。
她看着我,眼神平缓而有力,庄重地说了一句:“看来你真的不简单。”
(四十七)
我带着韩炜回爸妈家吃饭,我发现她对我家远远比我熟悉,做饭的时候还有专用围裙,油盐酱醋什么的也知道放在哪里。和我爸妈熟悉得像是他们女儿,和小妹就像是姐妹一样亲密无间。韩炜和我妈做饭的时候,我好奇地问小妹:“上次我带她回来你不是很不喜欢她吗?我记得你还甩她脸色来着,怎么这次态度大变了?”小妹说:“那是因为不了解,总会有点偏见的嘛,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啊,我发现她很多优点,我就是再铁石心肠也被她感动了。”我爸接着说:“韩炜这姑娘真不错,你不在的这几个月,你妈心情不好,韩炜总能有办法哄她开心,你妈一哭我就赶快找韩炜过来,她也不知道给你妈下了什么灵丹妙药,说了几句话你妈就眉开眼笑,我也真服了。这几个月多亏了有她啊,我们两口子才能挺过来。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不能像以前那么糊里糊涂了。你们年龄也不小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就结婚吧,你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我爸这些话说得我眼睛红胀,心里难受得好象有个搅拌机在搅动。
我默默发誓,韩炜,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对你好。
吃饭的时候我把我要开酒吧的事跟他们说了,我爸一听拍板子同意,我妈有些愁眉不展,她说你要是开酒吧那你还不得成天喝酒啊,我爸说那是自己的生意,到时候就舍不得喝了。韩炜说,我早就知道,你天生是赚钱的料,干酒吧肯定赚。
我爸是个明白人,开门见山地问我缺多少钱,我小心翼翼地说还缺十六万。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平静,沉没了一会之后让我跟他回房间。他拿出一张太平洋卡给我,说这钱本来是准备给我结婚用的,现在看来你一时成不了家,拿去做生意吧。
我问他这卡里有多少钱,他说有二十万。我一听那么多钱有点蒙了,我爸怎么也……不学好。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好好干吧,我全部身家都压在你身上了。我和你妈下半辈子吃白饭还是喝稀粥就看你的了。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有点沉重,一发面我兜里揣着我爸我妈下半辈子的口粮觉得有心理压力。另一方面,我对我爸失望了。我一直以为我爸是个清官,他一生本本分分做人,虽然没有大富大贵,我却很崇拜他的正直不阿,凭他的工资供我们兄妹两个长这么大也就紧紧巴巴,根本存不了这么多钱,那就是说这钱是旁门左道来的。我相信所有金钱背后都存在着肮脏交易,他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渺小。
看来人这一辈子,没有谁能活得一尘不染,多少都沾了些世俗之气,我一直崇拜的老爸也不例外。那些一辈子保持着职业操守循规蹈矩生活着的人,我怀疑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四十八)
我打电话给袁向东说,钱弄齐了,干吧。他肯定兴奋得在电话那边跳起来了,因为我听见骨头和桌子撞击的闷响。
下午他领我去酒吧看了一下,地方很大,靠窗边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方桌,二十多张。中央几十张圆桌星罗棋布,看上去干净整洁。往里面走还有六个单间,袁向东说把这些单间设成VIP 包间,谁喝醉了就直接抬进去,让他们“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我看见他一脸淫笑就知道他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签转让合同那天只有我,袁向东,原来的老板三个人。老板姓郑,三十多岁,脸上有块刀疤,原来在道上混过,说起话粗声大气,污言秽语,一接触他就知道他是心狠手辣的角儿。我们在桃源饭庄的包间里吃吃喝喝,说一些恭喜发财的话,郑老板让我开业以后准备个大点的桶装钱,我们相视一笑,最后切入正题,把事办了。
回到酒吧后我和袁向东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自己做老板了,这感觉就是搽了清凉油,爽啊!
半下午的酒吧里还没什么人,我和袁向东自己先喝上了。他打算先这么干几天,等下个月初找两个人换个招牌,放放鞭炮什么的,让大家知道这里换老板了。
酒吧里的服务员、酒保、歌手都原封不动,这些人做长了都已经轻车熟路,有好多问题我们还得向他们请教。
我问他有没有公商局的熟人把营业执照办下来,现在办执照虽然不费事,但效率太低,最少得一个礼拜。他说我去找人问问,最好能明后天拿下来。
他刚走几分钟,我听见手机就响了,听铃声不是我的,我找了半天在沙发的垫子下面找到了,一看来电显示:猪猪。我恶心了一阵,想知道这个“猪猪”是何方神圣,就按下了接听键。一听声音是白苏的,她显得很虚弱,她说老公我在酒吧附近超市门前的长椅上,你快点过来……救命……
她断断续续地声音使我感觉大事不妙,以火箭速度向超市跑去,远远地看见白苏坐在椅子上,身体缩成一团。走近一看她面无血色,身体发抖,双眼微睁,咬牙切齿。她看见我第一句话是:“我老公呢?他怎么没来。”我说他手机落我这里了,现在你就把我当老公用。说完觉得太暧昧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我说你现在怎么了,有什么感觉,说她肚子疼得厉害,走不了路。我一把把她抱起来,准备拦辆车送她去医院。我发现手下面黏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我的妈呀,血!
我第一念头就是白苏可能小产了,浑身哆嗦了一下,我的干儿子啊,你千万要挺住!
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叫声凄厉无比。还没到医院白苏就晕过去了,我不停地摇晃着她的头,我说你别睡,别一睡不醒了……你老公来了……
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反映。
我把她送进急诊室,在门外来回踱步,大冷的天我急得满头大汗,好象躺在里面的是我老婆。
过了半个小时医生出来了,我问她病人怎么样了?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孩子保不住了,病人现在很虚弱,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突然他脸一沉,严肃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讲究性卫生,她之前打胎多少次了啊?子宫膜薄得都托不住胎儿了,以后别再要孩子了,这次还能保住命,下次还能这么好运吗?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以后怎么办?
我一听蒙了,狠狠得打了一下墙一下,手疼,才知道这不是做梦。
脑子嗡嗡作响,好象几百架直生机在飞。我咣当把门踢开,拖着病床上的白苏往外走,白苏显然被我吓坏了,脸色惨白地叫到:“你干什么!你让我去哪!”
我大喊到:“你他妈的给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别在老子面前装纯情少女!”
我们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我们来到走廊,我把门砰然关闭。
没等她站稳当,我就指着她的鼻子问:“你老实说你在跟袁向东之前和多少个男人睡过觉?说!”她一听花容失色,两只脚站不稳一个踉跄坐到长椅子上,眼泪顺着脸颊就流出来了,一边哭一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还敢给我不承认!
医生都跟我说了,你以前打胎无数次,你还敢抵赖?“
她站起来,扑通跪在我膝前,哭着说:“求求你,你千万别和我老公说,我求求你……”
“你还把袁向东当老公,你对得起他吗?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瞒天过海的?你怎么把袁向东骗得服服帖帖的?”
“好,我告诉你,我的处女膜是假的,是我去深圳做手术补的,你满意了吗?
这个能怪我吗?要不是你们男人好色,又要求女人为你们守身如玉,我至于走这步棋吗?“她这个时候的表情充满恨意,似乎要用目光把我杀死,一点都没有刚才的卑怯和心虚,反而把我说得心一紧一缩的。
“不管怎么样,你不能骗他!你知道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什么后果?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说到这里她又害怕起来,她求我说:“你不要告诉他,就算我求你了,只要你不告诉她,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我知道她的意思,但忍不住要试探她一下。“真的干什么都行?我要是叫你陪我睡觉呢?”
她死死咬着嘴唇说:“等我身体恢复了,你想怎么都行。”
我一听“你想怎么都行”这几个字简直就要抓狂了!我把手一扬,真想一巴掌打下去,看着她挂泪的脸上写着一副受死的表情,我又不忍心出手,我下手太狠了,真怕把她细嫩的皮肤刮出血。我忿忿地说:“你还真他妈的贱!我打你都懒得打,你以后看见我低着头走路,听见没有!”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说:“你答应我不告诉老公了?”
老公这个词从她嘴里吐出来简直就是侮辱,我握紧拳头狠狠得打了一下墙,疼得我手骨咯咯作响。“这件事,你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听见了吗?”她艰难地起身,刚走到门口一头栽下去,我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小产身体很虚弱,她现在浑身都难受呢,刚才真的被愤怒冲昏了头,我怎么能那么粗暴地对待她?
立刻扶起她,她顺势倒在我怀里,身体柔软得像一条蛇。
把她安顿到病床上,她蒙着头,身体不停地抽搐,她拍了拍她的身说“别哭了,你‘老公’一会就来看你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买给你?”我说“老公”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那是在讽刺她。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哭声更凄厉了。
看了这个情形我也差点哭出来!我想为袁向东哭!
那个时候修补处女膜这个行当刚刚起步,还不是很普及,做一次手术要近千。
她千里迢迢去了深圳,手术费加上车费价钱很高,她的假处女膜也显得“高贵”
了一些。几年后满大街都是做这种手术的医院,美容院,私人门诊,技术更纯熟,鲜血有红又腥又多,才八十块,便宜。袁向东,可怜的男人,你能想象出几年后你踏破铁蹄寻找的“处女”价格这么贬值吗?
(四十九)
那天袁向东来到医院后痛苦万分,他怒视着我的眼睛狠不得扒下我一层皮,好象孩子没了是我造成的。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要给白苏换成特护病房,我心里问候他先人无数次,有这钱还不如给路边的要饭的呢。白苏一块破石头还真把她当成玉了。袁向东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他每天让他妈炖鸡汤给白苏喝,喝得白苏一看见鸡汤就紧皱眉头像喝药似的。两个人如胶似漆,袁向东对她是百依百顺,我看着白苏娇滴滴的样子我的胃就开始抗议了,隔夜饭菜都要翻腾出来。她根本就不配袁向东对她这么好!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袁向东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照顾女人这么悉心周到,连卫生巾都给她买了。
我实在看不过去白苏在袁向东面前说话像个婴儿一样咿咿呀呀纯情可爱,趁袁向东买东西的时候数落她一番,结果她张开大嘴就开始唱大戏,把我吓怕了,我说你别哭当我什么没说行了吧,你这样等袁向东回来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袁向东回来看见白苏眼睛通红,唏嘘不已,脸色立即变得紫青,她问白苏:“这是这么了?我才走这么一会谁欺负我家猪猪了?”白苏把嘴一张那就是立体声道音响,哭得震天动地。她依着袁向东的胸口委屈地说:“刚才海天说你很喜欢小孩子,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多想为你生一个孩子啊,可惜我身体不争气,我对不起你……”袁向东耐心地哄她说你乖,别哭,我们还年轻啊,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天天回家造孩子。他说话的声音颤抖着,我真怕他不争气哭出来。
说到生孩子我心一下子沉了,袁向东这个傻子不知道,你要是和白苏过一辈子,那你们袁家香火就断在你手里了。
白苏发生的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个刺激。
想想我当初为什么要坚持非处女不娶,还不是男人自私狭隘霸道的本性导致的。所有男人都只有一个欲望,就是完完全全占有另一个人。现在我已经回头是岸,我明白了真正爱一个人就不必介意她的过去,重要的是她将来一心一意地对我。
我打算忙完了这一段,酒吧的生意步入正规就和韩炜结婚,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心愿,我要为她实现。想想她也不年轻了,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很快就变老,我不能再熬她的心血了。
白苏住院的几天简直把袁向东和我忙活坏了。袁向东忙着照顾她,酒吧里就剩我一个人了,由于人不够加上我初出茅庐对一切不熟悉,忙得屁滚尿流。有时候服务员更像个老板,而我是个虚心听从老板指挥的服务员。
袁向东把执照办下来了,他拿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万分景仰地看着他,把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他说别这么深情地看着我,找人办事得表示表示吧。我说好吧,把那个大爷叫出来吃饭。
执照是袁向东姐夫找的工商局一个姓驰的主任办的。那天下午我们约了他姐夫和驰主任吃饭,我准备了一条软中华和一条熊猫特贡,我发现我已经学会精打细算了,这些烟不用花钱买,都是韩炜给我的。
到了饭店我吃了一惊,这个驰主任不是我小时候的邻居驰万富吗?袁向东要给我们介绍,我说不用介绍了,我们穿开裆裤时候就一起玩了。驰万富阴笑着说:“是啊,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他给我穿开裆裤呢。”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真想朝脑门上狠敲一记。
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几个人当中他最笨,长得最矮小,年龄最大,智力最不开化,我们几个人总拿他开蒜,让他跑跑腿买点什么东西,让他把家里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我们。他为了和我们这些聪明人一起玩,不断巴结我们,所以我们在他身上揩了不少油。
有一次我们去草莓地里偷草莓,被园住抓着个现行,我们几个反映灵敏的都逃走了,就他一个翻墙的时候一下滑进园子里,被人抓住以后把我们都供出来了,园主和附近的邻居都认识,马上告诉我们几个人家长,结果我们无一幸免被家长打得半死。为了惩罚他的愚蠢和不忠,我们把他椅子上的钉子起了一半,他坐上去之后起身,裤子“嘎”地一声巨响,的确良的布料上破了个口子,一直延续到裤裆底下,一片白嫩嫩的屁股片露了出来。他哭着喊着说永远都不理我们。结果从那以后我们就很少见到他,后来他家已经搬走了。
回到现实中来我有些心惊胆战。记得小时侯我没少骂他痴呆低能这些人身攻击的话,那个时候他长得愣头傻脑的,谁知道他能摇身一变成主任了?早知道有朝一日我要求他办事,我从小就不应该取笑他,那时候少不更事,童言无忌,现在这么大又怎么样?还不是说话不经过大脑,得罪的那些人一人吐一口口水就能把我给淹死了。
看来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该活得小心翼翼。
整顿饭的过程,驰万富总是不阴不阳地对我着皮笑肉不笑,我是不折不扣地吃次了一顿“夹生饭”。
(五十)
那天晚上我在我在包间里吃盒饭,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闯进来了。晃晃悠悠地走向我,二话没说“哇”地朝我狂吐,还把呕吐物吐到我的饭盒里,我火气立刻窜上来了。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刚想起身收拾他Y 一把拉住我,他说别得罪人了,干这行得学会忍耐。我喘口气的时间里那家伙一弯腰,哗哗地又开始吐,我的脚感觉到热乎乎的,不用看也知道我的皮鞋被他给玷污了。我为我的华奴天伦心疼不已。
这时候有两个男人闯进来了,看见满地狼籍,向我连声道歉。说完把醉酒的那个人架出去了。
我招呼服务员把屋子收拾一下,皮鞋总不能也让别人擦吧。我忍着剧烈的刺鼻味,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地擦鞋,一边按住胸口阻止酸水往上返。心里忿忿地咒骂。这老板当的,也太受气了。
过了很长时间,那个人来到我面前,酒醒了大半,他郑重其实地说:“刚才真对不住了,我听我朋友说还吐你身上了,要不怎么着吧,你损失多少我赔给你。”
我看他这么实在不好意思要他赔偿,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没什么损失,洗干净了照样穿,别客气了。”他一听不同意了,坚决要给我赔偿,我说:“我好歹也是这里的老板,你这么做就是瞧不起我了。”我们就这样一来二去没完没了。
后来他拍桌子豪放地说:“好!就喜欢交你这样的人,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大哥我!”
说完就拿起酒杯要和我拼酒。他说我今天刚离婚,心情好啊,终于把那个臭婆娘给甩了,我特地跑来喝酒庆祝,你得敬我酒,你得恭喜我。说完我看见他的脸上好象长了苦瓜,皱皱吧吧的难受相。男人就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心事明明都写在脸上了,自己却要口是心非地自欺欺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男人的承受能力普遍低于女人。女人经常通过哭发泄心中的抑郁,而男人遇到天大的事也只是装作毫不在乎,憋在心里不得排遣,长期下来心理防线很容易崩溃。
后来了解到,他叫杨少堂,是这个酒吧常客,他自己说,平时把自己交给酒,周末把自己交给女人。他这个人比较健谈,和原来的郑老板很谈得来,几乎每天都来,郑老板走了之后他却对这里恋恋不舍,在附近众多酒吧之中惟独青睐此家。
此人年龄将近比我大一轮,思想却很西化,极端的自由主义。每次来酒保都很自然地递给他伏特加,他一边品位一边和我们聊一些男女之间的话题,他能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我们点头称是。长此以往我们就混熟了,经常坐在一起神侃。杨少堂长得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我们喜欢管他叫杨大少,感觉亲切,帅气。
他在酒吧附近的一个办公大楼租了一层办公室,自己当老板,有两个特漂亮的女秘书,这两个女的都陪过他来酒吧喝酒,据我观察,他和两个女人都保持着暧昧的关系。杨大少做的是服装生意,和东莞广州那里的几家服装厂都有联系。
这些工厂生产的一些有名无实的“名牌”,经过他的独家代理,最终身价百倍地出现在整个辽宁林林总总的低档品牌服装店里。他说,我们公司是一个变废为宝的公司。每年春季和秋季定货会一过,只要坐在办公室里接接电话,签签定单,以后的日子就等着数钱了。美中不足的有两点,一是资金回炉太慢,以他花钱的速度,每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青黄不接;二是中间商获取利润有限,不能卖价只能卖量。
总的来说,他是个实在人,经常和我们谈他的发迹史和生意经。后来我在服装贸易上做得风生水起也得益于他。
酒吧的帐一向是袁向东他们两口子记的,赚多少钱我心里没数。那天我闲来无聊翻了一下帐本,吓我一跳,一天下来没赚几个钱,袁向东笑咪咪地说:“你别看这本,这是给税务局看的。”说完他打开抽屉拿出另一本帐本,我一看,脑海中瞬间充满了Mao.ZD的头像。我发现有时候我也很热爱我们的领袖。
我初步结算了一下,一天的纯利润六七千,一个月下来我们能平均分十万左右,给员工开的工资连个零头都不到,不算在帐上。我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劲地问袁向东,是我看错了还是你记错了,能有这么多利润吗?他说你别不相信,这个酒吧已经被郑老板干起来了,很多都是老顾客,我们接手就是来捡钱的。
我和袁向东乐得当天下午立刻请白苏,韩炜暴挫了一顿生猛海鲜。
所谓乐极生悲,我正准备换个大点的缸接钱酒吧就给我来个不小的打击。
那天晚上我吃完饭顿生困意,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睡着了。我迷迷糊糊地听见电话响了,是酒吧的调酒师打的,他急促地说,海哥你快过来酒吧出事了,我知道大事不秒。酒吧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以前去玩的时候也经常遇见打架斗殴的情形。我立刻拦了辆车飞奔而去。走到门口我看见一群人围观,妈的这些家伙真是看热闹不花钱,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我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等我挤进去一看,我的天,酒吧被人强 J了——酒瓶碎得稀吧烂,吧台差点被人拆了,玻璃渣子满地都是,桌子椅子奇形怪状地趴在地上,窗帘也被撤下来了。整个酒吧就像日军蹂躏后的现场。
几个摇头晃脑的家伙看都不看我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视我为不存在。
我大脑马上冲血,追上领头的家伙死死拉着他的衣服问:“你们是哪里混的,今天演得是哪出啊?”他正眼都不看我侧过头说:“你算是老几啊,在这里跟我说话?你们老板呢?”我他眼皮不抬一下的轻慢态度气愤难当,抑制不住冲动朝他肚子上打了一拳。“老子就是老板!”那个家伙惊讶地看着我,似乎想不到我敢动他。没等我有下一步动作几个人就把我围得密不透风,我第一反应竟然是面子问题,我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只希望不要让别人看见我挨揍的场面。我用尽全力往酒吧里攒动,刚走到门口我腰部吃了一脚,被人踢趴在地,我眼睛离一个破碎的玻璃瓶底只有两寸远,我冷得鸡皮疙瘩马上长出来。慌乱中我把我脑袋附近的地方用袖子擦干净,以免一会被打的时候破相,这时候那伙人围了上来,在我身上暴风骤雨般踢打……
袁向东和白苏赶过来的时候说了无数好话,陪了很多笑脸,袁向东说我朋友不会说话,我在这里替他道歉了,您抽烟,请您喝酒……
那个领头的大手一挥,示意手下的离开。临走前嚣张地说,让你朋友以后老实点!
大学时候我们系主任曾经和我谈话,他说你要注意处理突发事件的意气用事,你的任性让本来可以更顺利的你遭遇更多挫折。我当时连连点头,把这句话当成箴言记到一个小本子里。
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这句话越发显得有道理了。
我和袁向东同样是老板,怎么挨打的偏偏是我?出社会这么久,还是没学会如何做事。
袁向东和酒保把我抬到包间的沙发上,我感觉骨头要碎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臭美,我让白苏把她的化妆镜给我看看,我一看,吓得灵魂出鞘,脸又青又肿像个猪头。怪不得白苏被吓哭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哭什么哭,我他妈的还没死呢!你们就忙活着制造孩子了是不是?再晚来一点直接给我收尸了!”
袁向东什么也没说,直接拨打120.白苏要打电话报警,袁向东说你省省吧,这事要惊动pol.ice 以后还想干吗?
袁向东问酒保那些是什么人,酒保说是郑哥以前的仇人,郑哥在的时候来闹过事。
袁向东一拍大腿,若有所悟地说,原来是郑刀疤结下的梁子,他一走了之,丢下这么个烂摊子让我们收拾,我被他耍了。
白苏一边哭一边说,那以后还能干吗?他要是老这么闹事还有客人敢来吗。
袁向东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行行行了,你别说了,我烦着呢。
(五十一)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这几天韩炜天天给我炖排骨汤,花旗参鸡汤,乌鸡枸杞汤。她说你现在操劳过度多喝些补肾的汤,我说你动机不纯啊,是不是我出院后你准备让我操劳过度?她抿着嘴笑得异常灿烂,一边笑着打我一边说,你心眼真歪啊。
阳光斜射到她白皙的脸上,她的脸就像开了朵朵鲜花一样甜蜜喜人。她现在喜欢化淡妆,穿衣服也中规中矩,看起来像个小淑女。我忽然觉得我们就像是打情骂俏的老夫老妻,充满了温馨和默契。
我想人生如果能一直这样平淡如水也挺好的。就像我爸妈那样,一辈子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和和气气相敬如宾地过来了。也许平淡中见真情吧。等我和韩炜在一起时间长了,虽然没有当初的激情,但经历过生活的磨练之后另一种真谛就会浮出水面,那些磕磕绊绊相濡以沫一起走过的日子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我出院后袁向东已经把酒吧重新装修了,桌子窗帘酒器全部大换血。装了双层窗帘,白天是淡紫色的,显得清新柔和,晚上是咖啡色的,正好适合黑洞洞的环境。装修一共花了十六万,除了我们接手以来赚的六万多,他还通过白苏的大姐挪用了银行十万,她姐在中国银行当出纳。我们现在又不名一文,一切都要从新开始。
袁向东说如果那伙人不来捣乱的话这些钱很快就捞回来了。我说要是他们再回来呢?袁向东开玩笑说用我们刚强的血肉之躯把他们阻挡在门外。笑声过后他说,下次他们来的话你什么也别说,最好能回避一下,你的脾气太臭了。有什么事等我赶来再说,我能把他们稳住。
我突然想到了黑哥,那个在看守所里和我称兄道弟的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出卖他的女人解决了没有,他现在看到我还认识我吗。实在逼得我走投无路我只能依靠他了。
酒吧刚装修好我就打电话给黑哥。他听见我声音很意外,他说你这是出来了还是进宫了?我说我出来了,现在和朋友做点小生意,还得黑哥带些朋友过来捧场。
当天晚上他带了七八个人去我那了,喝得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他的一个手下拉着我们的歌手就要去开房,歌手夏小杰是某大学艺术系的在读大学生,遇见这种场面乱了阵脚,用目光求我帮她解围。没等我开口,黑哥大斥道:“放了她,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黑哥还是很有风度的,酒后不发飙,不说脏话,对手下总是保持着威严,说话很有震慑力。
酒酣耳热后,我切入正题,我说黑哥,我这里最近惹上了一点麻烦。
黑哥冷笑了一下,说:“你小子啊,没有麻烦你也不会找我是不是?说吧,什么事。”
我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他爽快地说,下次他们再来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带一帮兄弟过来。我有些害怕,连忙说就是想震一震他们,不想做得太绝,毕竟以后我还得做生意。黑哥是个明白人,笑了笑说,放心吧,你以为我是pol.ice 啊。
干你们这行有你们的规矩,我不是不懂,我知道怎么做。说完又对着大笑起来,他说你小子啊,脑子转得真快,我早在看守所里就说你会做人了,果然没看错,处理事情有板有眼的。
我心想,我要是再不会做人不知道以后能被人打成什么样呢。我现在棱角被磨得这么光滑还不是被逼的?
开业那天酒吧门口热闹非凡,敲锣打鼓,鞭炮隆隆。剪彩后我们请来的两个当地三流歌手轮流献艺,惹得围观的一些小流氓口哨声不断。
当天晚上那群惹事的家伙又来了,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简单地善罢甘休。
他们一进门袁向东笑呵呵地迎上去,他示意白苏把我拉进包间去休息。我刚转身那个领头的家伙把我叫住了,他说小伙子来来来,过来坐会。我心虚地走过去,坐在他们中间我的后背立刻凉了一片,心开始扑腾扑腾地跳,简直如坐针毡。
大家管领头的大哥叫钟老大,为了体现出亲切感,我管他叫钟哥,有讨好之意。我说钟哥那天的事对不起你了,我在这给你道歉,今晚上酒水钱我都包了,你们几位大哥想喝点什么尽管点,包你们玩得尽兴。
姓钟的说本来是想来收拾你的,看你态度不错我就给你个面子,说好了今晚的酒水你包了?我点点头说,钟哥你们随便喝。然后他站起来大声说,在坐的各位朋友,今晚我高兴,所有的人酒钱全包在我身上,大家尽兴玩!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欢呼声。
我听了差点晕过去。我对袁向东说你打电话叫黑哥过来。袁向东说息事宁人吧,今晚就让他们逍遥,就当花钱买和平。我说他们绝对不是来喝酒怎么简单,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我们再容忍,一会还能再上演一次抄家。
黑哥十分钟后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我站在门口,看见两辆黑色桑塔纳一辆白色奥拓和一辆红色别克,二十来个人一窝蜂地从车里涌出来,鱼贯而入。
我把黑哥手下那些人安排就座,让袁向东好好招待。把黑哥带到姓钟的那里,介绍说这是我大哥黑哥,又指着姓钟的说,这个是钟哥,我刚认识的朋友。黑哥让我下去,他们自己聊聊。我问他们想喝什么,黑哥说给我一杯啤酒,姓钟的说要龙舌兰。
等我把酒端上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谈笑风生,姓钟的就势拉住说,来来来兄弟坐下来聊聊。他语气明显软了,对我明显有了畏惧。我才知道黑哥还是很有实力,几句话就把他吓阳痿了。我坐下后他笑呵呵地说:“老弟啊,上次那件事本来就是个误会,我找个时间道个歉就完了,但你态度也太不好了。你自己说你态度怎么样?”我连连点头说:“恩,我态度是不好,钟哥你别生小弟气,我有时候真不懂事。”他张开血盆大嘴想要吞人似的哈哈大笑,“你说上次你让我在兄弟面前那么难堪,我要是不表示表示,以后还怎么立足?”我频频点头附和着。
“我看这次就这么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我这是卖黑哥一个面子。以后我找人照顾你的生意。这个,你的酒吧也损失了不少,我叫人拿五万块给你,当是补偿。”我忙不迭地推辞:“别这样啊钟哥,你这是瞧不起我。这钱你也别给我,就当是小弟请您喝酒了。”他听完,呷了一口酒,皮笑人不笑地站起来,大手一挥,他的一伙人灰头土脸地走了。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忙拿纸擦汗,总算敢喘一口大气。我说黑哥你真行,谈判的时候安之若素啊。黑哥说我你以为我就不哆嗦啊,镇定是强装出来的。我一进门看见他老佛爷的架势我害怕呢,一问他混哪的,才知道按照辈分排他还是孙子辈的呢,我一下就底气十足了,我说我原来在马力手底下做过事(马力是本地最大的B 社会团伙的头目),他一听皮子马上软了,我说你是我弟弟,以后还得多关照关照,之后你就过来了。
我问黑哥他们以后还会不会来捣乱?黑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次之后我才知道,没有谁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些心狠手辣的B 社会也是心眼提到嗓子过日子。他们残忍,暴力,是因为我不阴别人就会被别人阴,所以他们才不择手段地排除异己,他们真正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活命啊。
(五十二)
姓钟的从那以后再没有找过我麻烦,酒吧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钵满盂满。
月末结算的时候纯利润就有二十而万,扣除银行贷款的十万,给员工的工资,下个月进货的钱,我和袁向东每人分三万。我一看那么多钱高兴得想把它们全花了。
我找来歌手夏小杰多给她五百块工资。她推脱说无功不手禄,我说你的歌声给酒吧招来这么多生意,多拿些是应该的。她坚持不要,说我上班的时间没有延长,原来怎么干现在还是怎么干,原来老板给我一千我现在还要一千。我执拗不过她只好把钱收回来,说有机会请你吃饭吧。她笑了笑说先谢谢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钱没“送”出去,感觉很没面子。
我忽然想到了黑哥。他是B 社会的,不是慈善机构的,帮我的忙不能白帮。
我和袁向东商量着一人拿两万五一共五万给黑哥,袁向东也是个明白人,他说第一笔钱不能留,干脆把赚的三万都贡献了吧。我说别别别,我还得吃饭呢。
我把钱给黑哥的时候着实费了一把劲,他推三阻四地不收,认真地说:“你是不把我当成兄弟是吧?你以为我缺你这五万块钱吗?”我说黑哥你千万别这样说,你这么说就是不给我面子,我知道你们也挺辛苦的,这五万块就当是我请兄弟们去桑拿按摩了。
最后好说歹说把他给说服了。他走了以后我有点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我真遇见圣人了。我问袁向东说我这事做得对不对?这钱应不应该硬塞给他?他不假思索地说,做得对!这世道,别想着求人办事不出血的,何况他还是B 社会的。你刚才给他他推推搡搡的,你要是不给他他在心里骂你祖宗十八代呢。
想着袁向东的最后一句话我有些迷惑,到底是黑哥不够直接还是我小人之心?
我拿着沉甸甸的五千大元,心里兴奋无比。这是我当老板以来拿的第一份钱啊,我终于有资本在韩炜面前炫耀一番了。
我为了给韩炜一个惊喜,不声不响地去了她的内衣店。
她开的两家店是相邻的,一家卖班尼路,一家卖戴安芬胸罩。
我去的时候店员已经走了,韩炜正准备关门,我随手拿起一个胸罩把玩着,她打了我一下手说我好色。
我说:“这么小的胸罩和内裤要那么贵啊?”
“这个还不是最贵的呢。女人为你们付出那么多,男人这么点钱都舍不得花啊。她们的乳房为什么下垂啊,还不是让你们摸的!”
“那我也送给你一套吧。”我很认真地说。“我今天刚拿了钱。”
“算了吧,我身材不好,穿了有什么用,都没男人看。”
“怎么没人看,我天天看。”
“就算有人看,你也希望快点把我身上的东西脱光呢。”说着突然把脸转向我问:“你希望我脱光吗?你说,你说,你说……”
“希望。”
“你也希望别的女人脱光吗?”她一脸期待的表情。
“希望。”我不假思索地说。
她有些不高兴了,低着头撅着嘴。我把她抱过来说:“别生气了,我心里只装着你呢。”
她马上笑了。“其实我就喜欢你实话实说这个优点,所以呀,你万一对我不专心想掩饰都掩饰不住,我肯定会察觉出来的。”说完朝我脸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我说我手里有五千块钱了,我存不住非得花出去不可,我买个礼物送给你吧。
她说了一句话差点我噎死。“才五千块钱能买什么礼物啊?”
大姐,我知道你财大气粗,你也不用这么直截了当吧?
我硬着头皮说,礼轻情义重嘛,我要给你买个终生难忘的东西。
我们东逛西逛,最后被她拉进翠华饰品店,她一眼看中了一个蜜腊手链,店员吹得是天花乱坠,说什么是地中海延岸的千年树脂精制而成,具有驱灾辟邪之功用,内敛浑厚的光泽,随着时间的推迟还会变换颜色。越说越邪乎,依我看这玩意和高级点的佛珠没什么区别,韩炜却被说得心花怒放,下定决心要买下来。
一看标价,四千九百九十九!还行,还给我留一块。
结完了帐她兴高采烈地挽着我的手走出去了。她问我:“你说实话,给我花钱你心疼吗?”
我摇着头说:“不心疼。”
“那就对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哈哈。”她捏着我的脸说:“哎你怎么不笑呢?是不是我花这么多钱你不高兴了?你别不高兴啊,你刚才的钱表面上是给我花了,其实也是为你自己花的你知道吗?你没看你把一打钞票拿出来的时候那些店员小姐怎么看你的,她们的眼睛都放光了,她们肯定爱上你了你信不信?”
我闷着头说:“她们爱不爱上我都不关我事,我整个人都被你无条件买断了。”
我还想给她买点什么终生难忘的东西呢,谁知道那个蜜腊她带了两天新鲜就不知道扔在哪里了,找了半天都找不着。我心疼啊,不是心疼给她花钱,而是心疼花钱买了之后她又丝毫不重视。
女人啊就是喜欢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韩炜虽然从来不向我要什么贵重东西,但我知道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是因为我给不起。她太心高气傲了,一般的东西不能带给她多大的惊喜。我以后要努力赚钱,给她买她最想要的。以前我赚钱是为了下半身性福,现在赚钱是为了韩炜!
(五十三)
有一天晚上七点多韩炜打电话给我,问我吃饭了没,她刚吃了沙县小吃,如果我没吃的话送过来点。我问袁向东让韩炜送还是我们自己出去吃,他说让她来吧,我请她喝酒。
我刚挂断电话,杨大少进来了,他还没见过韩炜,我产生了一种炫耀一番的想法。我说我女朋友一会过来,我知道你阅女人无数,一会你看看她怎么样。
十五分钟后韩炜自己开车过来了。
杨大少看到韩炜时的眼神很怪异,目不转睛看了很长时间。韩炜被人盯着看这么久,我好象吃了大亏一般,心里不爽。袁向东和韩炜吵嚷着进了包房,我问杨大少,你说说看怎么样啊,我媳妇不错吧。
他毫不避讳地说,相貌发面,我打九十分,身材嘛,我打十九分,属于安全型的,是不是你天天在家操练她啊,怎么把她瘦成这样了?
我笑着不语,他的评价使我充满自豪感。
我跟他说,进去坐坐吧。他摇摇手说,不用了,我呆一会就走。
为了表现出对韩炜的感谢,我吃得异常火暴,大汗涔涔,一口一个饺子,一不小心噎着了,韩炜赶快过来帮我拍后背,她说,没人跟你抢啊,你干吗吃得像最后一顿晚餐似的。我冲着她呵呵傻笑,说还不是因为你送的饭特香。
袁向东说,我看着你们怎么那么酸呢,像老夫老妻似的,要不这么着吧,今晚摆几瓶啤酒,添几个小菜,咱们把你们的事给办了吧。
我说那不行啊,我要让韩炜嫁得风风光光的,不能这么委屈。
韩炜认真地说,能嫁给你就行了,什么形式根本不重要。听得我心里喜滋滋的,她真能在袁向东面前给我长面子。
袁向东拍手起哄,大声说,好!好!海天,今天我可听着呢,人家韩炜这么体谅你,给你节省开支呢,你也得有点表示不是?
我拉着韩炜的手飞快地走出包间,顺手把音乐关了,走到台上拿麦克风大声说:“各位朋友打扰一下,我说一件事,我身边的这位小姐是我的女朋友,我很爱她,决定娶她,和她过一辈子,你们说好不好?好不好?”最后三个字我音调提高了八度,扯着嗓子喊。
台下喧闹声一片,像一锅煮沸的水,顿时口哨声,喝彩声不断。有几个人在捣乱,一齐喊着:“吻她!吻她!吻她……”我看着低着头的韩炜,一口粘上她的嘴,发现湿漉漉的。她推开我,脸上光亮亮,泪水沾满了她的脸。她逃也般跑到外面,我追了出去。
大街上灯光如火,车来车往声色犬马一片,吵得我心里乱糟糟,隔壁饭店的照明灯发出幽幽绿光,打在韩炜脸上凄凄怨怨。她突然咧开嘴,露出血红色的舌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猛然抱住我,含含混混地说:“我要嫁给你,我要给你生孩子!我要给你生孩子……”
哭声引得山崩地裂,我的世界瞬间倒塌,心酸不已。
我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一边抱住她颤巍巍的肩膀,一边帮她擦眼泪。那些为我而流的眼泪,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很快地,我就知道,这场表白秀,是一种最大的浪费。
第二天晚上杨大少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他破天荒地陪我一起啤酒,边喝边和我讨论一些深层的问题。他问我怎么看待男女之间的关系,我以前没想过,一时之间说不到好处。他呷了一口酒说,书上写着,女人有两个优点,但有一个漏洞。男人虽然没有优点,却有一个长处,所以男人就善于抓住女人的两个优点及经常弥补女人的漏洞。
我听后不禁拍手叫绝,这是谁创造的,说得这么切合。
他接着说:“男女关系说白了就是这么恶俗,不管平时怎么高尚,两个人一旦精赤条条地睡在一起,就变得丑陋不堪。你承不承认?”
我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并不是完全同意他的话,觉得他有些偏激。
他突然话锋一转,问我:“小盖你和她是认真的吗?”我知道“她”是指韩炜。
我当时碍于男人的情面没有心里话,应付地说:“什么认真不认真,凑合着在一起呗。”
“哈哈,你说的是真的就好。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我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咱们什么话不能说啊,你还不知道我吗?一向直肠子,有什么话你就对我直说。”
“那我就告诉你,两个月前我看见她和一个老头子开房。”
我脑子嗡地炸开了。
“不可能!你看错了吧。”我哼哧地笑着,笑声里明显隐藏着心虚:“你怎么知道是她啊。”
我瞬间产生一种很幼稚的想法,他看上韩炜了,想用这种方式挑拨我们,他可以趁虚而入。
“我昨天第一眼看见她就认出来了。两个月前我在宾馆开房,我叫的那个女人还没来,我在里面洗澡,等我出来的时候有个女人闭着眼睛躺在我的床上,她就是你女朋友!我看见她长得挺清秀,挺喜欢她的,我跳上床之后她睁开眼睛惶恐地看着我,叫了一声就跑了出去,我心里骂道,这人脑子有病。没多久我叫的那个小姐来了,我才反映过来你女朋友走错房间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她从对面房间走出来,看见我很尴尬地低着头,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下楼了。”
我的心里好象有无数只虫子在爬行,疼痛难忍。我像一根木桩僵直地坐着,嘴角牵动着,艰难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是个疑心特别重的人,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承认它的真实性,因为我一向认为空穴来风,杨大少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说这种话。我之所以这样问,只是不愿意承认这是事实罢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告诉你啊?我完全可以装不知道。我想了一个晚上,才决定告诉你,不然你傻头傻脑的被她骗一辈子也不知道!为了你这个朋友,难听的话我说!不是人的事我做!你不领情可以,总之我的话说到了,你们以后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觉得对不起你。”
(五十四)
我是横冲直撞地回到家的。韩炜见我回来这么早奇怪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回来那么早。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如水,静若处子,谁知道这副面孔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欺骗?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笑着对我说,我去给你热饭。我粗鲁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弄疼了,她含情脉脉,柔情似水地问:“你想干什么?”
看着她那双女妖似的眼睛,我忍不住火气窜上脑门,几个月前她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另一个男人吧?
“你告诉我,我在看守所里的几个月里,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她花容失色地问:“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你别给我来这套?还敢给我不承认?还在我面前装纯!我不会没原由地这样问,你……你说这话就不心虚吗?”
她身子一软,坐在了沙发上,眼神空洞无神。
我万念俱灰,她这样就等于默认。我应该高兴啊,她终于承认了,这不正是我要达到的目的,我怎么反而更沮丧?
“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地落在她脸上,她捂着脸,强忍着眼泪。
“你还真犯贱,我在里面受苦受难的,你在外面跟别人去开房,你对不起我吗?”
“我就是犯贱!我就是发骚!我不甘寂寞了,我有需要了,我饥不择食了,找一个五十多岁骨头快散架的老头也能将就,行了吧。”说完猛烈地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震荡着我的耳膜。
“哭!哭!你还有脸哭!都没脸没皮了,还知道哭!我是不是得给你立个牌坊!当了婊子还不承认!”我走到厨房拿起一个塑料盆扔到地上大声呵斥:“哭吧哭吧,我让你哭到把脸盆装满为止!到时候你哭不出来都不行,你不哭了我逼着你哭!”
她突然野兽般奔到门口,身体撞到门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门打开,跑了出去。愣了好一会,我才跟出去。
她跑的很快,我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我心乱如麻,害怕她情急之下做出过激的举动。
走到马路边我看见韩炜没头没脑地闯过马路,两面的汽车紧急刹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司机探出头来骂娘了。臭女人,别想着不明不白地死!我拽着韩炜的胳膊试图把她拖走,她脚底钉钉子般在原地不动。我气愤地说:“你不要命了!
赶快走!别赖在这等死!“她抽搐着身体说:”你别管我,我今天就是要死在这,死在你面前!“
我死活总算把她弄到路边来了。“你别在外面丢人,跟我回去,要死也得把话说清楚了再死!”我想把她拽走,她像疯子一样- 撕打着我,路人伸长脖子观望,投来怪异的眼光,弄得我脸上臊红一片。
她的目光像寒冰一样射向我,说:“要不是我陪你们总经理睡觉,你以为你能出得来吗?你早就死在里面了你知不知道?”
我脑子哄然炸开,浑身冷一阵热一阵。
“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拿我当幌子,我根本就是清白的,我早就该放出来了。”
“你是早就该放出来了,你的案子证据不足,最多关你一个半月就应该出来,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关你四个月!你想过没有?是宋欣想整死你啊!他们在拖延时间,恐怕再过一个月就多弄出几个人证物证,到时候你还想翻身吗!”
我整个思维陷入混乱,没想到韩炜是为了我,我刚才还说出这种伤害她的话,我又后悔又懊恼。我太爱面子了,拉不下脸,就强词夺理地说:“谁叫你出卖自己的身体救我的?我宁愿进去坐牢我也要活得堂堂正正,而不是靠女人出卖肉体保命!”
她冷冷地笑了几声说:“你以为你进去还能挺直腰板做人吗?你罪名要是成立至少也得呆十年!等你出来了你父母早就死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不能咒我父母死!你承不承认你有错?就算是你为了救我,你和别的男人睡觉你也有错!”
“你凭什么说我有错?你没有错吗?我不干净,你也不清白。咱们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的了。你以为你和宋欣的事我不知道,你别把我当傻子了好不好?我早就知道,男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满足于只有一个女人,我一直在忍耐,我要看看我能忍到什么程度。我要让你知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最后留在你身边的人是谁!告诉你盖海天,我自问做的一切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你,这事你去问任何一个人,看看还有谁能做到我这一点!明明知道你的不忠还拼死拼活地捞你!但是今天,我总算明白了,我做的这一切在你看来什么都不是!我真替我自己不值!”
我已经被他说得无地自容,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刺一样,把我的脸扎得火辣辣的。我是应该心疼她的,她为了我才受这种委屈。可我还放不下我的面子,膨胀的自尊心苦苦挣扎着,我就像一只刺猬,为了自己不受伤,却刺伤保护我的人。
最后我胡搅蛮缠地说了一句:“你承认错了吧,承认一句我就原谅你!”
她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不承认你的错!你去死吧!”
说完脚底生风地走了。
我对自己说了无数次,追上去,追上去道歉。但是腿脚像得了麻痹症,一点都不挺使唤。
我像一个幽魂,飘荡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像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那般失魂落魄。五光十色的灯光看得我眼花缭乱,内心波澜四起。我双手一遍一遍地掳着我的脸,欲哭无泪。
大学时候我们几个男同学在一起讨论,新婚之夜发现自己的老婆不是处女怎么办。有人说不是处女第二天就离婚,还有人说,不是处女以后天天晚上出去鬼混,天天一夜情。突然有一个人问,如果结婚时是处女,结婚后又和别人上床,那这个处女有什么用?你也不是唯一占有她的男人啊。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上来了。
男人有时候太贪婪,不仅要女人的第一次,还要女人的每一次。
我拦了辆车回酒吧,到了以后才意识到我不能和任何人说,袁向东本来就对韩炜不满意,我再说出来这件事他对韩炜的印象就更差了。这种不能倾诉的感觉真是苦不堪言。
歌手夏小杰还没有走,和袁向东坐在一起喝酒。我问她:“这么晚你怎么还不走,你们寝室不是要关门了吗?”
夏小杰说:“东哥心情不好,你又不在,他就让我陪他坐一会。”袁向东不清醒地说:“小杰啊,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要站起来,我看他晃晃悠悠的架势怕他站不住,我说还是我送她吧,你先去睡一会,醒醒酒,一会我回来找你。
我开着袁向东姐夫送给他的夏立2000送夏小杰回去,这种车开得我颜面全无。
一路上我们都很少说话,有些尴尬。为了调节气氛,我问:“小杰啊,你说向东心情不好,他说没说为什么啊?”
“我问他,他没有说,我就没问了。他一个劲地喝酒,后来突然问我,如果你爱一个人,愿意给他生孩子吗?我哪知道啊,我还没想那么远呢。我就随便说了一句,愿意。他听完后脸一沉,再也不说话了。”
我大概知道袁向东为什么闹情绪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其实我知道像她这样的年龄,处于懵懵懂懂的阶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还是问了,希望能在她口中得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她说:“什么?”
“如果为了救一个你真心爱的男人,必须和另一个你不爱的人发生肉体关系,你会这样做吗?”
她坚定地说:“会。”
“那你不怕你爱的那个人嫌弃你吗?他可能会说你肮脏,说你不忠贞。”
“我这样对他他还嫌弃我的话,那么他就该千刀万剐了。如果保不住他的人,我还对谁忠贞呢。”
我听完心里卸下一块大石头。
夏小杰说得对,如果保不住我的人,韩炜还对谁忠贞?
我回酒吧的时候,袁向东睡着了。我把他摇起来,我说快醒醒,赶快回家,再不回家你们家猪猪不让你进门了。
袁向东摇了摇手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她就来求我,我也不回!
我说别瞎闹了,都不是小孩子了,能不吵就不吵吧。
他鼻子一抽,险些哭出来。他说:“我们之间恐怕不是吵架那么简单。”我的心缩了一下,难道白苏那件丢人的事已经败露?
他接着说:“从她上次流产以来,她一直都偷偷地吃避孕药,你说这是为什么啊?她是不是心里还装着别人,不想给我生孩子?”
“她可能不想这么年轻就生孩子,女人生完孩子身体走样就难看了。”
“就算难看我也要她啊。她是不是不爱我,连孩子都不想给我生?”他问这话的时候认真而专注,原来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那么可怜。
“不会吧,你别胡思乱想了。看来你太紧张她了,才会这样患得患失。袁向东,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你怎么也变了?”
他苦笑着不说话,过了一会我问他:“你想没想过去领养一个孩子?”
他立即火冒三丈:“我脑子叫车门夹了?好好的干吗不弄个亲生的?”
“也对,还是自己亲生的好。”我附和着。
我担心白苏不能生孩子的这件事早晚有一天要暴露,到时候,袁向东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越是在乎一个人,就越受不了他的欺骗。
(五十五)
第二天我买了一大束玫瑰花准备向韩炜负荆请罪。说到花我真惭愧,和她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来都没送过花给她,她也不管我要。可能我们两个人都是实际的人,早已经省略掉这种小把戏。到她的店里找她,店员说她不在。打她的手机她关机。我知道她现在一定恨透我了,就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我跑到她的公寓去碰运气,看看她在不在。在门口的时候我明明听见电视开得很大声,我兴奋地敲门,敲了一下后电视没有了声响,屋子里鸦雀无声。我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仍然听不见声音,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怎么能骗得了我。我情急之下鲁莽地踹门,踢了大概一分钟,我的皮鞋都踢走形了,里面还是没人应。
我气急败坏地把玫瑰花扔到地上,用鞋底蹂躏,直到看着它们支离破碎。
“女人就是喜欢被男人追逐的感觉。你不承认错误吧,她不原谅你,你承认错误吧,她就更有理由不原谅你了,非得折腾个人仰马翻众人皆晓才罢休。这毛病都是男人给惯的,凭什么两个人闹矛盾就得男人低三下四地认错?凭什么男人就不能任性?韩炜和白苏一样,俗人一个!本事再大也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严重者离家出走。这样的人都好对付,你去搅和三遍四遍把她弄烦了,看她还原不原谅你。不行就霸王硬上弓,把她放倒在床,什么矛盾还不被柔情蜜意融化了。”
袁向东看我愁眉苦脸地喝酒,知道我和韩炜闹别扭,他大发言论,给我出谋划策。他说的句句在理却于事无补。我没有告诉他来龙去脉,这次的性质和一般情况不同。
我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一看急了:“怎么着,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别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了,走吧,咱哥俩有日子没出去耍宝了吧,趁今晚没人打扰……嘿,你倒是走啊?”
他拉着我的胳膊,我顺势站起来,和他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他要去取那辆破夏利,我觉得开这个车太掉架,就不想出去了。我说还是回去吧,今晚没心情。我不知道当时是虚荣心作祟还是潜意识里坚持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当真是为了韩炜保持清白,她知道后会不会感动?
袁向东看看我说,回去就回去吧,看你整个都蔫了,估计一会也挺不起来。
回去的时候正好遇见白苏和她表妹在那,白苏问袁向东刚才哪去了,袁向东眼皮不眨一下说吃饭去了。我替袁向东捏了一把汗。
小表妹以前偶尔来过,为人大大咧咧,或者说是轻浮,样貌与白苏相似又逊色一些。今晚来得正是时候,我正需要一个人陪我解闷。
趁两个女人都在我请教一个问题,我说:“你们女人和男人红脸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打心眼里恨男人打算恩断意绝还是等男人主动承认错误就原谅他。”
袁向东说我问题问得很白痴,还说我动机不纯,是想暗示某人今晚情绪低落要人陪吧。我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斜了他一眼说你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别插话。
小表妹说:“你自己也说不解情况了,我们怎么回答你啊。你把你的事说出来,我也好帮你分析分析。”我说,算了不说了。然后拿起酒杯继续喝酒。
过了很长时间,我看了一下表,不到十一点,我有点迷糊,头重脚轻地走到包房栽倒在沙发上,我双手按住太阳穴,试图把头疼减轻到最低。我打算就在这里一睡不起,家里没有女人,家不成家,如果只是找个睡觉的地方,哪里都一样。
头疼加上酒精作用,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春梦,梦醒后浑身粘乎乎的,喉咙干渴,我感觉内裤很粘,我看见裤子撑起来了,一柱擎天,我正在回味刚才做的美梦,这时候传来一个很浪的笑声,黑暗中我看见小表妹坐在沙发边上看着我。想必她看见刚才的一幕了,我的脸呼啦一下红了,红到脖子根。她说:“别不好意思我刚才都看见了,呵呵,你刚才梦见美女洗澡了是不是。”
我看她一点也不矜持我也就大胆起来。“梦见你了,梦见你光着身子想我扑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措手不及,她突然背对着我把乳白色针织的外套脱下来,黑色的胸罩吊带露出来,门缝里射进来的光打在她身上,肌肤雪白细嫩。
我紧张地说:“大姐我怕了你了,赶快穿上衣服,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转过身,两个杯罩快要承受不住两个馒头般的乳房,快要暴烈了。我下体变得紧绷,终于忍不住把她拖到怀里和她热吻起来,我的手迫不及待地从后面解开她的裙子拉链,刚想扒开她的内裤,她突然对我说:“我把第一次给了你,所以你要记得我。”我听完神经紧绷起来,我立刻把她放开,极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开什么玩笑啊。”
她也放肆地笑起来:“哈哈,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反应,是开玩笑,来吧。”
我一反身压在了她的身上,两个人的重量把沙发陷下去一个坑。
完事之后小表妹自己把衣服穿好,坐在一旁看着我。我想上厕所,又不好意思事后就走人,只能死憋着。我只希望她快点走。
屋子里很静,只能听见我们的喘气声。我点了一根烟来抽,顺便问她:“你抽烟吗?”
“不抽。”
我把烟盒放下,她突然问:“如果我真是个处女,你刚才还会对我动手吗?”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我被她问愣了。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等我下次遇到处女的时候再告诉你。”
她笑了起来,笑得很Y D.这时候袁向东进来,他把灯打开了,说道:“这么黑怎么也不开灯啊。”
小表妹不好意思地说:“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以后再来找你啊。”我傻傻地点着头,想着“以后再来找你”是什么意思。
小表妹走了以后袁向东脸色难看起来。他说:“你搞什么啊,你怎么饥不择食了?你惹她干吗?”
“刚才我确实是……”
“身不由己了是不是?”他没听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男人要是用大脑想事啊,除非他下半身不遂!你今晚上不是挺君子的吗?我怎么拉你出去你都不去,刚才怎么就……和着你是跟我装是吧。”
“刚才的情况你不知道,我实在是经受不住引诱,你也是男人,你应该理解吧?”
“我不理解,你怎么就不想一想,你搞谁也不能搞到她头上,就她和白苏的关系,要是出了问题要负连带责任。”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压低了声音说:“你说,她这个人,难缠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旦出了问题,我跟你一起完。”
我畏畏缩缩地看着他,恐惧感从心底冒上来。
三点多酒吧关门,偌大的空间只有我一个人,屋子静得连脚步声都有回音。
我躺在沙发上辗转难眠,懊恼不已。一方面因为怕小表妹找我麻烦,更主要的是,我想到了韩炜。
韩炜,这是我最后一次做对不起你的事,也算是找点心理平衡,以后我们就真的谁也不欠谁了。想到这里我又对今晚的事理直气壮起来。
我不想吃闭门羹,我害怕被别人拒绝。这种性格往往使我趋于被动的境地,我只是等待,等待她主动找我。但是没过几天我忍不住又跑到她的店里看她,她正在向顾客介绍产品。我不敢贸然行事,怕她让我当众出丑。我在她对面的快餐店喝饮料,眼睛总盯着门口,就怕一不小心把她弄丢了。我一直坐到晚上,忍住饥肠辘辘,我佩服起自己的坚持不泄来。
晚上她取车的时候,我一直跟着她,她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我们目光交涉在一起。我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很不好意思,实事先准备好的台词都忘了。我木讷地说:“你……跟我回去好吗?我们忘记过去,以后好好过吧。”
她眼帘低垂着说:“回哪里去?哪里才是我真正该去的地方?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家?”说完她鼻子一皱,又有哭的趋势。“你还是走吧,我们根本没有将来,可能我们一开始就是错误。”
我走上去抱住她说:“别想让我走,我怎么可能走?我还欠你的情呢,我还欠你婚礼,这些东西,我要用一辈子来还。”
她瞅着我怨恨地说:“那你想让我怎么样?让我低三下四地承认过错,然后你施恩一样地原谅我?就算要承认,也是你先承认。我对你以前的事都不追问了,你为什么还斤斤计较?是不是因为我曾经走过错路,一步错百步错,我一辈子都要看你的脸色,连指责你的权利都没有?”
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理亏,但我还想挽回一点面子,不至于输得一塌糊涂。
我死气白赖地说:“你真的错了,咱先不说这件事对错是非,你不应该说我父母死吧?你得承认你说过这句话是不是,你这是对老人的不尊敬,我最痛恨谁对我的父母不敬。你还不承认你有错吗?”
她突然用力抱住我,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泪水如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她憋屈地说:“这一次……我就在你面前……不要尊严了。我承认,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父母。”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也不想在你面前扮清高。离开你的这几天,真的很想你,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一个人哭了。我又害怕我们没有将来,所以想快点作个了断。你昨天去我那里敲门的时候我下决心以后再也不理你了,等你走了以后,我捡起已经不像样子的玫瑰花,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哭到后来我都喘不了气了。我后悔没给你开门啊,我这时才意识到我真的离不开你了。我还下贱地想,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可是我又怕啊,我害怕你以后又来惹我,你看我都老了,我都有皱纹了,我经不起折腾,你以后不能再让我伤心了。”
我抱紧了她,她楚楚可怜,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的心也随着她起伏难安。我很后悔那天晚上一时冲动和小表妹做出那种事来,这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扬起她的脸,她脸上的脂粉更浓了,身上的香水味更烈了,抬头纹渐增,眼角的鱼尾纹在她不经意的笑容中暴露无余。我是万万不敢和她说的,她若是知道,便永远不会笑。
我才发现,那些贵重的化妆品掩饰的仅仅是她逝去的青春容颜,却止不住她一滴一滴流向生命尽头近乎干涸的血。
(五十六)
我以为我们重归于好,忘记彼此地过去,可以回到以前那种其乐融融地生活。
但我发现,我从心底还是介意的。那件事造成我们感情上的裂痕,深镂心底,永远也消除不了。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碰她了,上一次,我肤皮潦草地完事,顾不得安抚她就倒在一边。我脑子太混沌了,沉甸甸地满是心事。我没有办法专心地和她做爱,整个过程我脑子里都浮现出她几个月前被另外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的情景。后来我安慰自己,她当时肯定闭着眼睛把那个人想象成我,这才勉强射精。
我害怕长此以往,我变成性无能。
这几天袁向东经常闷不做声,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好象谁都欠了他的钱。
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在我耳边说,我老婆怎么总也不高潮,是不是我方法不对。我说你射了吗?你感觉好就行管她呢。他骂我自私,只管自己舒服,不顾别人感受。我说你那么无私你去割包皮吧,割完了就高潮迭起了。
他听了两眼一亮,像中邪似的要我陪他去医院里割。我说你还来真的啊,我随口瞎掰的你也信。他说为了老婆割掉了命根也值得。
第二天我晚上我见到他时,他叫苦连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冒虚汗。他告诉我已经割完了,我问他多长时间能好,医生说至少得半个月才能重新启动。
我说你完了,这半个月用手吧。他说你个棒槌,都肿得像茄子了用手也疼啊,我说你才是棒槌,我的意思是帮你老婆用手弄!
半个月后他小试牛刀,喜滋滋地炫耀说他在床上长驱直入,直击命门,白苏不断夸奖他功夫了得,直喊饶命,让我也去割了。我嘴上说你这是心理作用,我要是给你一粒止疼片告诉你这是伟哥你也能耍得虎虎生威。不过心里还是偷偷地想着和韩炜商量一下这件事。
也许真的如袁向东所说,我太自私了,从来不问韩炜的感受。
我回家问韩炜,你说我去割包皮好吗?她没有太大反映,只是说,噢,我无所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割也行,对你自己的健康也有好处。
我说我这都是为了你啊,据说割完了之后女人会很爽。她随口说,现在也很爽啊。我故意逗她说:“告诉我怎么爽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几秒后小声地说,你当然厉害了。
不管哪个男人,一听女人说这句话就会兴奋得像中了彩票似的。我被她说得心花怒放,猛得扑到她身上边亲她边脱她的衣服。突然“嘎”的一声,巨痛袭来,我的腰骨似乎错位了,我疼得从她身上滚到床上。
她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我说:“韩炜不好了,我的腰很疼,你看看怎么了?完了我不能动了……”
她神色暗淡,低着头说:“行了,我明白了。我自己怎么回事我知道,你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真的,你要是觉得我肮脏,你要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委屈你了,你就直说,我肯定不会纠缠你的。你这样对我是什么意思?”说完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我没别的意思,我的腰真的很疼,我估计是前几天被打留下的后遗症,你帮我看看。”她看见我疼得满头大汗才相信我说的话,抹了一把眼泪把我衣服揭起来,紧张地说:“什么也看不出来啊,怎么会突然这样?你忍一下我去拿活络油。”
她把活络油搽在我的腰上,用力地揉搓,直至生热,累得她满头大汗。我的皮肤被烧得火辣辣的,疼痛感减少了。她说:“还是去医院检查吧,怎么会突然会这样?”我前几天医院住得有阴影了,不想再闻消毒水的味,忙不迭地摇头说:“不用不用,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爱去医院,怕沾了晦气。”她也没再说什么。
但我知道,这件事在我和她心里已经埋下了阴影。
不久后的一天我让韩炜陪我去割包皮。我很紧张,心脏突突地跳得厉害,大夫带我进里屋,二话没说就让我脱裤子,我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招手说:“等等!大夫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发面的东西,你说会不会手术失败让我断子绝孙了?”
医生笑呵呵地说:“不会的,这只是个小手术,你别紧张。包皮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割了对女性健康有很大好处,而且使夫妻性生活更美满,小伙子你还年轻嘛……”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好,好,我知道了,我现在想上厕所,一会再回来。”
我趁机逃跑了。其实我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以前上学的时候打群架,哪一次都是我首当其冲,被别人放血我都不哼一声。只是现在触及我的敏感地带我心里发毛。
我去厕所里呆了几分钟,没有尿出来什么,忐忑难安地坐到韩炜旁边,她笑着对我说:“你怎么出汗哪?你紧张什么啊?”
我摇着头说:“没有啊,没有紧张。”
“要不咱们不割了,回家吧,以前不割不是过得也挺好吗?”
她这么善解人意,我觉得很惭愧,一咬牙我冲进去了。
韩炜啊,我可算为你做一件好事了。
此后将近一个月我都在打点滴,也就是说,我一个月没有碰她。我们之间真正成了纯洁的男女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相敬如宾起来,有时候她帮我穿西装打领带我要说谢谢,第一次感觉很奇怪,时间一长竟然不可避免地客套起来。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给我倒牛奶,倒完了我顺口说了句谢谢,然后她愣愣地看了我几秒,郑重其事地说了句不用谢,笑容僵硬在脸上。
酒吧的生意日益火暴,酒吧开业四个月后我已经分得五十多万,我个人对此非常满意。韩炜说,你现在有钱了吧。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没有,我们什么什么时候结婚?
虽然结婚不是个新鲜话题,但她说这句话时,我还是怔了一下。
我想,现在再也没有理由拖延下去了。
我在报纸上找到了一个新楼盘,三八广场附近的明德院,七千多一平米的小区,十六万的首付。房子都是精装的,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住进去,物业管理也不错,里面住的都是开公司的老板或者是公司的高管人员,和他们住在一起感觉身价都提高了。
搬家的那天韩炜又哭了,她不断地在我而边说,这是真的吗?这是我们的家吗?我们结婚以后就住在这里是吗?
看着她一边欣慰地笑一边流泪,我在问自己,这一刻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和你原来住的地方比,房子太小了是不是?你不觉得委屈吗?”
她把哭得皱巴巴的脸往我胸前直蹭,猛劲地摇头,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十七)
八月份一过,杨大少就开始忙活起秋季定货会的事,每到换季的时候,他都能发一笔横财。在酒吧里不经常看见他的身影。这几天他联系供货商和销售商,有一天晚上他忙里偷闲地跑过来,当时袁向东和白苏都不在,他对我说,你们开酒吧的也真不容易啊,每天半夜两三点才睡,赚几个钱还得提心吊胆,我看你都累瘦了,咱们出去轻松轻松。
他开车带我去了梦缘都洗桑拿,那里的按摩小姐又年轻又漂亮,他叫了两个过来,那两个小姐和他很熟悉,堂哥堂哥地叫。杨大少对其中一个说,这个是我朋友,好好伺候他呀。说完领着他的那位走出了房间。
给我按摩的那个人皮肤白皙,脸蛋漂亮,身材热火,我被他推拿揉捏了几就下骨头全都酥麻了,多天来的疲倦一扫而空。她说你等等我,我去拿点油给你好好松松骨。她回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一件薄如蝉翼的吊带裙,我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在心里挣扎了一翻。想到曾经暗自对韩炜的许诺,我以后不会碰其他女人,如果说上次和小表妹是为了找个心理平衡,那么这次我就没有任何借口了。如果我今晚做了,我以后还怎么坦然面对韩炜?
我立即起身,那个小姐把我按住了,她说:“今天晚上让我好好陪你吧。”
说完顺势倒在我身上。我不耐烦地说:“你赶快给我起来!”她还粘在我身上,我粗鲁地推开她,她趔趄了几下。我迅速穿好衣服,摸出三百块钱扔给她,并说:“如果堂哥问起你,你就说你陪我什么都干了。”她不可思议地点着头,我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充满了鄙夷。
我坐在走廊里抽烟。
以前听别人说,香烟比女人好。吸烟可以随时随地,不怕被别人看见;一支烟可以几个人轮流吸不会遭到抗议;可以连续吸几支不怕体力透支;吸烟前后不洗澡也不怕身体不干净……
由此可见,香烟比起女人真的是乐趣无穷。
如果让杨大少知道我选择香烟而不选美女,这事足够他取笑我半年的。想到小姐鄙视的目光,她肯定觉得我不是同性恋就是性功能障碍。不管他们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半夜三更回家,累得我衣服都懒得脱就睡着了。
我连韩炜都没精力去碰,我凭什么宠幸你?
杨大少衣冠楚楚地出来了,满面春光地问:“怎么样,玩得尽兴吗?”
我点点头佯装满足地说:“恩,挺刺激。你这不是带我轻松来啊,那个小妖精快把我折腾成残废了。”随即两个人发出爽朗地笑声。
他问我要去哪,回酒吧还是回家。我说你送我回家吧,我累了。他说不行,你现在浑身的女人味,不能回去,还是先去吹吹风。
在车上他问我,你干酒吧干够了没有。我说,我干什么都不能干时间长,不管多赚钱干几天就够了。他说要不你过来帮我吧,保证不能累着你还能让你发财。
我以为他开玩笑,随口说道:“行啊,我可是非经理不干。”他笑呵呵地说:“没问题,你来了我的位子给你,我升级为总经理。”我只是笑,没说什么。他接着说:“我是认真的,最近公司特忙,人手不够,你过来帮我,你有多少钱尽管投进来,几个月以后就有四五倍的利润。”他的意思我听出来了,就是我投资钱,他帮我运作。我听着有点心动,这几个月看酒吧看得有点腻烦,整天沉浸在灯红酒绿中,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每天深更半夜才能睡觉,弄得身体很虚,经常出虚汗。我想早点结束这种生活,不想活得这么累。
我说:“不如让向东一起干吧,我自己没多少钱。”
他摇摇头诡异地笑着说:“他这个人,有问题。”
我好奇地问:“他有什么问题。”
他问:“你一个月能分到多少钱?你信得过我的话就告诉我实话。”
“大概有十几万吧,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摇了摇头说:“原来的郑老板对我说每个月少说也有四五十万的纯利,你自己算算,袁向东吃了你多少钱?我早看出来了,他这个人,不太老实。”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听完他的话立即对他产生烦感。他明明知道我和袁向东是好兄弟,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他也不应该告诉我。我宁愿蒙在鼓里一辈子,也不想知道自己被好朋友出卖。
杨大少,你给我滚一边去。
我这个人,太没度量,朋友要是有一点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就受不了。尽管袁向东吃钱的事无凭无据,但是我听风就是雨,我在心里画了一个问号。从那以后,我对杨大少和袁向东都开始怀疑,我觉得他们都复杂,都龌龊。我再也不会傻呵呵的和他们说些掏心掏肺的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很怪异。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什么疑心症了。袁向东和我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差没穿一条裤子了,他辞职开酒吧也是因为我,我怎么能不信任他?杨大少冒着当小人的风险对我说出他的想法,还是为了我好,我应该对他百般感激才是,我为什么要怀疑他?
我把帐本拿出来看了看。我对数字向来不敏感,看了不到一页就头晕眼花了,我把帐本扔到一边,去他妈的帐本!你是真是假,我不想管了!
我不想计较那么多了,钱赚多少算多?我并不是唱高调,这几十万和几千万家产的人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我为了这么点钱挣扎什么,争来争去撑死了也就这么几十万。
(五十八)
我和袁向东第一次红脸是在月末分钱的时候。通过我和袁向东合伙开酒吧这件事我得出一个结论,千万别和好朋友甚至是亲戚有金钱上的来往,其结果大都是互相猜忌勾心斗角,我想只要是爱钱的人都不能避免。
他说这个月生意不太好,一个才赚十四万。我在心底冷笑了几声想,你该不是把钱分成三份给你们家白苏也算上一份吧。我心里想的也都表现在脸上了,对袁向东没什么好脸色,我说你以前多拿的那些钱也不止十四万了,这个月生意确实不太好啊。
他一听愣了好长时间,这使我更相信他在刚才的时间内对过去反省和忏悔。
他蹦出了一句:“你这么说是不信任我啊?”突然我脑袋翁了一下。我太冲动了,怎么鬼使神差地说了那么一句话来。我说:“没有,我刚才没说明白,我是说以前我们多赚的钱也不止十四万。”我慌张之下胡诌了一句,显然不能圆场了。他不依不饶地说:“不对,你刚才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咱们两个就别打哑谜了,今天非得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凭据,如果只靠杨大少的片面之辞说他的不是显然是强词夺理。我决定打马虎眼,不和他争辩。我说:“我累了,拿了钱我就走,早点回去休息,韩炜还等着我。”
他露出不耐烦地表情来:“你别转移话题,把刚才的话说清楚,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今天就说出来!”
我看他一脸难受的表情我也不耐烦了:“你别烦我了!我告诉你我累了,我他妈的不想干了!我、不、干、了!”
我倏地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顾不得大家惊诧的目光。
当我走出门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百味杂陈。
这件事,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谁的错,是我错了吗?是我猜忌心太重了吗?
直到许多年后我拥有比几十万更多钱的时候,我再也不会在乎那几十万的时候,我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在乎的根本不是钱,而是朋友之间的忠诚。
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骗我。半年后,我参加他葬礼的时候,他的黑白照片肃穆地摆在我眼前,他的双眼坚定不移地看着我,不含一点心虚,看得我头皮发麻,看得我身体发抖。那一刻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吃散伙饭的时候,白苏和韩炜在讨论服装和化妆品,我和袁向东沉没不语,闷着头吃东西,我吃了很多,直到肚子发胀,还不停地往嘴里塞。一想到马上就分道扬镳,蓦然感觉空虚起来,现在说那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真是恰倒好处。
不管吃得有多饱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想用食物填补空虚感。
袁向东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我自问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朋友的事。”
听完了我心里难受,像堵了一团大米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我在心里默默计划着将来。
我找杨大少说我不在酒吧里干了,能不能在你那里混口饭吃。他显然很高兴我的加入,我对他说我没钱投资,就想到你那里帮帮忙,长长见识。他说你那么聪明能干,我求之不得。
后来他派我到东莞和石狮联系货源,这期间我非常努力,兢兢业业鞍前马后地跑腿,虽然公司的钱不经过我的手,我没多少赚头,但这一切都在为我的计划做服务。我认识了不少供应商,凭着我八面玲珑的性格能和他们交好,他们也喜欢我爽快大方的处事风格。我觉得,我离发迹不远了。
我有一个表哥,比我大十岁,是华联总部服装部门的采购经理,现在在北京成家,有房有车,日子过得还算得意。他念大学以后离家很远,我们很久都没有见面,但我相信他会帮我这点“小忙”的。
我跟他说我要给华联供应服装,你看看有没有办法。他说没问题,他跟上面说一句话就行,你发财了可别忘了我。
我联系了石狮地区的一个老板,让他发三十万的货给我,几天以后发到了北京。
我进的都是过季的衣服,三块五块钱一件,摆在超市里就是那种换季跳水价的衣服,二三十块,很多消费者趋之若骛,看起来挺便宜,实际上已经抽了不少油水了。这就利用了众人品牌情节的心理,以为华联这种地方都会价廉物美。
我大刀阔斧地把这些廉价的衣服送进三家超市里,一个星期后就被抢购一半。
虽然卖得多,但实际的利润却少得可怜。超市管我要进项增值税发票,我进的这些破烂货哪里有什么发票。没有发票就得上缴百分之十八的税,我卖了那么多衣服总共才赚三成的差价,要我交那么多的税,剩下的钱刚刚够给运输公司的,我还赚个毛!
那段时间我情绪非常低落,我忙忙碌碌东跑西颠了半个月利润却这么少,我真后悔啊,如果当初安分地留在酒吧,现在也好歹也衣食无忧,每个月赚得怎么说也足够让我丰衣足食。
韩炜这个时候说要和我结婚,我一听头皮发紧。我说:“过了这阵子吧,现在不是时候,你看我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准备婚礼?”她说:“不用你准备什么啊,你和我去注册一下就行,其他的我办。”我坚决地说:“不行,一生一次的婚礼我怎么能草率,我一定要亲自操持。”她听了火气上来了:“你总是推来推去的,你以前不是说酒吧的生意好了你就和我结婚,现在你已经离开酒吧了,又开始忙别的了,结婚的事还得拖,这要拖到什么时候?你一辈子也完不成你所谓的事业,你让我等一辈子是不是?”
我心情不好,没那个耐性和她罗嗦,转身离开,扔下她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冲着我的背影大喊了一句:“你是不是后悔说出娶我这句话?”
我突然止住脚步,思索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懒得说什么,继续向门外走去。
她喊得声嘶力竭,那哀鸣之声萦绕在耳边久久不退。
交完了税我赚的钱所剩无几,这样下去我恐怕要买血供房子了。我知道任何人的第一桶金都不是正规途径得来的,每一笔财富背后都隐藏着肮脏的交易。我决定冒险。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超市门口买小贩手里发票时的情景,我贼眉鼠眼左顾右盼,就怕被公共安全专家局逮个现行。接过票子的瞬间我手忙脚乱地把它们塞进包里,把它们压到最底层,好象谁跟我抢似的,心里战战兢兢忐忑不安。我要是再进去,加上原来的案底,恐怕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我突然觉得我现在就是在赌博,孤注一掷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万一失足就万劫不复。
我对表哥说,我想垄断华联服装的供货,你说可行性怎么样。他犹豫了一会说,采购部门不是我一个人的。话没说完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当天下午我打了十万到他的帐户上,让他疏通疏通。拿到钱后他很兴奋,豪爽地说:“北方十四个城市将近三十家超市都归我管,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抗起来,要是你有那么多货源我就让你垄断。”
我说:“四十家太多了,先给我十家吧。”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资金不到位,我手里一共才四十几万,根本不够施展拳脚。
我对石狮的老板说能不能先赊给我两百万的货,我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侥幸心理,我代表杨大少和这么老板交易过几次,现在私下交易,他不一定给我面子。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他说相信我的为人,肯定有这个能力还他的货款。
我火速赶到石狮和老板见面,打了一张借款条给他。我在心里对他千恩万谢,在这个金钱挂帅的社会,没想到他还能伸出人道主义援助之手。当天下午请他和他的朋友们吃饭,晚上去K 房。他们喜欢唱闽南歌曲,我一边忍受着他们的破锣嗓子一边恭维。终于挨到散场了,陪我的那个小姐挺粘人,对我表现出依依不舍。
老板开玩笑说,你把她带回去吧,出门在外不容易,你就玩个尽兴。
我没有犹豫片刻,就在心里拒绝了。我想到了韩炜,想到我不久就要成家了,我知道以后我做每一件事都要对家负责。家这个词,意味着责任重大。
我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我答应过我女朋友,我要为她‘保留’。”说完几个男人发出很大笑声,好象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通过这件事我体会到,男人完全可以做到洁身自好。那些以工作需要为借口经常出入风月场所而出轨的人,只能怪他们自己意志不坚定,或者根本没有约束自己的意识。说什么男人的生理特征决定了他们容易产生冲动,只是托词罢了。
其中也包括以前的我,不过以后,我将脱离他们的行列。
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我现在相信风水轮流转这个说法,我真的是否极泰来,以前受过的苦难,现在显得微不足道。
我以货物出资形式注册了一个商贸公司,注册资金虚报成四百六十万。又在中山路一个居民楼租了一间房当办公室,整个楼像我这样的小公司不计其数。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在这群小公司中脱颖而出。我摆了几台电脑,招了两个女文员,公司就算是成形了。
(五十九)
这些日子光顾着忙生意了,都没有时间和韩炜做床上运动,我打算今天晚上和她好好练练。我们急三火四地把衣服脱了,一切准备就绪,我刚一用力,腰间猛然间断裂般疼痛,我趴在韩炜身上不敢动弹。她把我扶正身子让我好好休息。
我看她的脸色变得铁青,知道她很不高兴,想和她解释。我说:“韩炜,我不是有意的,可能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太累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明天带你去医院体检。”她强硬地说出这句话后把灯关了。
中午的时候韩炜打电话给我,硬逼着我去医院检查,她说下午来接我。口气硬得跟塑料似的,没等我拒绝就把电话挂了。
下午我极不情愿地跟着她来到医院,她非要小题大做地拍片子,拍完了医生看不出骨头有什么病症。她问医生为什么会腰疼。
医生问了我几个问题:“你的尿液黄吗?”
“有时候是黄的。”
“你半夜起夜吗?”
“我每天都是半夜睡的还怎么起?”
“你早晨起来眼睛浮肿的吗?”
“睡好了不肿睡不好就肿。”
“你坐在椅子上看电视,超过两个小时就感到腰酸吗?”
“超过两个小时,谁的腰能不疼?”
我对医生产生抗拒心理,回答问题不是很配合。
医生站起来,双手对我的头皮又抓又挠,我感觉头屑哗哗地往下掉,不一会他拽了一把头发下来。最后得出结论:腰疼可能是肾虚引起的。韩炜一听脸马上拉长了。拿完了药韩炜气冲冲地往外走,开车的时候她咬牙切齿,我不敢说话,一说话她就觉得委屈,肯定哭个没完没了。
快到家的时候,我还是忍不这说:“刚才那个医生,肯定是个庸医,谁说腰疼就一定是肾虚引起的?他肯定肾虚!”
“行了,你别说了!”她突然大喊起来。“你还想狡辩什么?你他妈的还肾虚!我以为你腰疼是因为腰间盘突出,你要是残废了我养活你。没想到你是纵欲过度啊,肾虚了你,你活该!”
我一听眼睛要冒火了:“我他妈的和谁纵欲过度啊?我除了你谁都没碰过!
再说,肾虚也不一定是像你想象的那样,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引起的,比方说劳累过度……“
“对呀,为什么劳累过度?还不是和女人上床造成的?”
“得得得,我跟你说不清楚,你现在更年期,脑子浑,你停车吧,我下去。”
她猛然急刹车,我和她的身子都幢到了车上,我冷汗吓出来了。
我去酒吧找袁向东,他不在,我心情不好连个陪我喝酒的人都没有。酒吧里的人还亲切的叫我海哥,只是我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突然感觉有些遗憾。
寂寞,无聊,想找个人陪。我突然想起了小表妹,想让她出来陪陪我。我拨打了她上次留给我的手机号码,电话里传出一个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叫的号码未装给用户使用。
原来她给我的是空号!我扔电话,寂寞,空虚,灰心,丧气,一股脑地袭来。
想不到我也有被涮的时候。想一想她只是我生命中一闪即逝的过客,我凭什么对她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她又凭什么坐在这里听我发泄郁闷。我太自以为是了。
女人主动对于男人来说似乎是一种虚荣,一种标榜,所以无论良莠都来者不拒。事后女人缠你你觉得烦,女人不缠你你又希望女人来缠着。男人都他妈的贱!
夏小杰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我带头起哄,把她弄得挺不好意思。她下来后坐到我这里,拿起我的酒杯喝起来。我问她酒吧生意怎么样,她说我走了以后没有以前好了,东哥比以前懒,经常不在这里。他对我说,你走了他一个人干没什么意思。有时候做事不只是为了赚钱,开心也很重要。
我突然心生愧疚,觉得当初不应该离开。想想以前开酒吧的日子,虽然累,还是很开心。从今以后我却要孤军奋战了。
我突然产生一种很卑鄙的想法,找一个人陪我,无论美丑,无论年龄,无论男女,抓着谁是谁。可能我太空虚的原因吧。
我说我请你吃夜宵吧,我记得当初我因为什么事欠你一顿饭。她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忘了呢,以后再说吧,我要是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公车了。
她走了以后,我朝她背影啐了一口,心里愤愤难平。妈的,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一个人坐到关门才走。我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什么,等谁,就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可能我潜意识里在逃避什么,我害怕回家,害怕和韩炜见面,我知道一见面就得吵,我已经腻烦了。
回到家一开门,一股中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寻味来到了厨房,看见桌子上多了一个新沙锅,里面半锅褐色的汤。我刚想进屋问问韩炜怎么回事,H 出来了。她拉着我的胳膊说:“沙锅里熬的中药是给你治病的,你自己盛出来喝了吧。”
我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是给我治“肾虚”的药,当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喜忧参半,有感激,也有懊恼。我无力地招了招手,说:“行了,那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她接着说:“猪腰花、牡蛎、核桃,我都买回来了,锅里还有用枸杞煮的汤,你一会全喝了,还有……”
“行了,你有完没完?滚!”
她迅速进卧室,把门咔嚓锁上了。里面没有开灯,我也懒得敲门,衣服没脱就倒在沙发上睡觉。不知道为什么,我发完脾气后鼻子酸了一下。
我半夜被蚊子咬醒,身上被我抓得通红一片,痒得受不了,我这才进屋翻箱倒柜地找驱风油,这下把韩炜弄醒了。她下来很快就给我找出来了,什么话也不说,默默地帮我搽到被叮咬处,搽完了还用她长长的指甲掐两下,感觉不那么痒了,舒服多了。
我感激地看着她,她也以柔和的目光回应,我以为我们就此和好了。没想到她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不管你以后在外面怎么鬼混,你得把婚先给我结了。”
我听完真想一头扎进墙里。
韩炜啊,你那句“我不管你以后在外面怎么鬼混”不说出来就好了。这句话把我从温暖的火炉旁边送到了冰窟窿。
“好,那就……结婚吧。”她心满意足地笑着,我却想哭。
我不明白,到如今她那么迫切想结婚,是想要我这个人还是想要个形式?
(六十)
她定了后天去江苏的机票,让我见见她的父母。
我看着她忙忙碌碌收拾行李的情景,表情漠然。
登记前一天,表哥打电话给我,他说事情办理妥当了,让我去北京把合同签了。
我当时心情很怪异,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不用和韩炜回她家了,似乎是一种解脱。有了这种想法我又开始恐慌,难道我潜意识里对婚姻存在着一种抗拒?
我跟韩炜说:“明天走不了,我要去北京,等我回来再去你家吧。”
她不高兴地说:“你又想推脱吧,你总是有理由。行啊,既然你不想去那以后也不用去了!”说完狠狠地踢了几脚皮箱,她忘了自己是光着脚的,疼得自己直跳脚。我立刻扶住她,摸着她的脚说:“快让我看看,踢疼了吧,你说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
她推开我说:“你说我小心眼?我对你一让再让,你竟然这么说我。那你就忙你的吧,不用结婚了,你肯定没时间,说不定结婚的时间就耽误了几百万的大生意呢,结婚算什么,结婚算什么呀?”
我听着她讽刺的话很不是滋味,我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结婚以后我们生活能好一点,不然我的收入怎么能够支付你高水平消费!
我也没有给她好脸色:“不结就不结!你以为我爱结啊?”
“好啊,你终于说出来重点了,你说了这么多话,就是为了说出最后一句话吧。”她站在原地狠狠地盯着我,一闭上眼睛,眼泪就从眼角流了出来。
我在心里默默说着对不起,韩炜,我不是有意要把你气哭。只是,你现在怎么如此咄咄逼人,近乎蛮不讲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什么时候变了?
我去了表哥的家,表嫂长得令我大跌眼镜,一米六的个子,胖得跟土豆似的,真不知道长得一表人才的表哥怎么看上她的。我要是娶了这样的老婆肯定一辈子趴在被窝里自慰也不碰她。
我在心里为表哥默哀,你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一辈子对着这个丑八怪。
依照表哥的吩咐我轮流请甲乙丙丁各个“总”吃饭敬酒,让他们以后多多关照。吃完了饭签完了合同我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我知道以后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
下了飞机刚一开手机就看见韩炜的短信:小欣出事了,开机后赶快给我回电话。
我看完身子开始发热,拿手机的手开始发抖,我马上给韩炜打了个电话,她急匆匆地说:“你赶快来人民医院,小欣在大街上被摩托车刮倒了,现在正在抢救。”
我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看见我妈坐在椅子上饮泣,韩炜抱着我妈的头安慰她。安泉坐在椅子上,愁容满面。我问他:“小妹现在怎么样了?”他摇了摇头不说话。韩炜说:“正在抢救,你别着急,坐下来休息一会。”
“怎么会这样?谁把小妹带出去的?那个摩托车司机呢?他哪去了?”
安泉说:“对不起,是我没有照看好小欣,都怪我。那个司机跑了,我已经报警了,希望pol.ice 能抓到肇事者。”
“报警有个屁用,一点线索都没有,谁给你查?这样的交通案件他们连看也不看就扔一边了。我当时在的话就扒了那个人的皮!”
这个时候医生出来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说:“病人现在很危险,可能大人和孩子不能保全,你们赶快决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当然是保大人!”
“保孩子!”安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医生有些意外。
“保大人听见没有!”
我抓着安泉的衣领青筋暴出:“你疯了吗?你他妈的疯了!”我把他推开,对医生说:“保大人!保我妹妹要紧,他的孩子滚一边去!”我情急之下说出很粗鲁的话来。安泉对着医生说:“我是她的丈夫,你现在得听我的,我说保孩子!
还不赶快进去救人!“医生摇头叹气地进去了,门碰然关闭。我对安泉狂抓乱打,安泉很灵活地闭开,大部分动作我都扑空了。他突然跑下楼,我追了过去。我把他堵在楼道口,刚想伸出拳头打他,这时候我发现他已经满脸挂泪,他哽咽着说:”大哥,你听我说,这是小欣的意思,我只是想听她的话。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如果孩子死了,那她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她就是活着一辈子也不会开心啊。“我恍惚了一下,停止了动作,愣愣地问:”你说她是为了我?什么意思?“
他带着哭腔说:“那个人说答应给她一百万,条件就是小欣给他生个儿子。小欣说有了一百万就可以给你买车买房子了,你有钱就可以早点娶老婆生孩子。当她得知自己怀的是儿子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她说她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我要是违背她的意思,她怨恨我一辈子啊。”
突然热血在我太阳穴处突突跳动,一股闷气剧烈地冲击着胸腔,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汩汩地往外流。我头抵在墙上,咧着大嘴,号啕大哭起来。
我终于明白,小妹说的那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过”是什么意思。我清楚的记得,她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说她不要脸。现在想起来后悔莫及,她的一片苦心就这样被我践踏了。
我含糊不清地说:“她为什么这么傻啊,为什么这么傻……”
“就是有一些人,心甘情愿地为别人付出,不计回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凄然,像是说小妹,又像是说自己。
两个小时后,医生哭丧着脸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大人和孩子都已经脑死亡。”我瘫在椅子上,感觉有把刀子刺在心脏,我的血不停地流出来。
我妈听了当场晕厥,我爸抱着头,肩膀抖动着,我第一次看见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在我面前掉眼泪,他的样子是那么狼狈。
我回想起不久前把耳朵贴在小妹的肚子上,我能听见突突的双重心跳。不久后就会有个鲜活的生灵,剪断脐带,带着一身神圣的鲜血,呱呱坠地,激起一地尘泥。
可怜这孩子,没等落地就已经胎死腹中。
小妹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沉浮。
小时候有一次大人不在家,我把罐子里的果酱全吃了,小妹眼巴巴地盯着罐子看,我见她可怜,就用手指刮了一些残余的果酱给她,她吃完眼睛一眯呵呵地傻笑。我记得当时我没有洗手。
九岁的时候,我妈织毛衣,小妹用牙签跟我妈学着织。我妈给她打底,两厘米宽,她乐此不疲地织着,晚上觉也不睡了,边看电视边织,织到十二点已经有半米长了。我妈表扬她说:“小欣真灵巧,你哥哥都不会呢。”我听了很生气,半夜趁小妹睡着的时候把她织的东西全拆了。第二天她没有发觉,从头织了起来。
我一边笑一边骂她:这孩子真傻。
后来她说,我织得太慢了,什么时候能给哥哥戴上大围巾呢。我听后很感动,又很后悔那次的破坏。我开始喜欢小妹了,她太可爱了。
我戴上二道杠的时候,小妹比我还高兴,她把标签拿下来反复把玩着,高兴地说:“我们班的班长也戴这么呢,哥,你真厉害!”后来她自作主张地把标签缝到她的衣服上,在同学面前炫耀,我看见那件衣服差点笑岔气。我当时对她已经讨厌不起来了,马上又去买了三个给她玩。
大学报到前夕,她默默无语帮我收拾衣服和生活用品,整个晚上都不说话,好象经历一场生离死别。最后她闪着黑亮的眸子,撅着嘴问我:“哥,你以后都不回来住了,是不是?”说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刮一下她的鼻子说:“傻瓜,别哭,我不是上战场,我以后还是可以经常回来呀。”我相信,当时全家最舍不得我的就是她了。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小妹很傻,但她很可爱。
我觉得我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了。
(六十一)
这个家已经千疮百孔。
殡仪馆里四处弥漫着死尸的气味,我妈哭得呼天抢地,一度晕厥,我实在体会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我只是知道失去最亲的人那种切肤之痛,没有经历过你哭不出。
从殡仪馆出来以后全家人坐在车里默哀,空气似乎凝结了,听不见任何声响。
到了家,我让韩炜留下来照看家人。我环顾了四周,这个我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第一次我对它产生了眷恋。我这次一塌出这个房门,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要去找那个人。就算不能让他负责我也得让他陪葬!
我把安泉叫出来,我问他孩子到底是谁的,他说他不知道,我暴露出凶恶的嘴脸,把他逼到墙上说:“你肯定知道!你赶快告诉我,不然别怪我对你动手!”
“小欣交代过不能说……”
我懒得听他废话,我讨厌别人的不顺从。我狠狠地朝他脸上打了一拳:“小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啊,你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他显然是被激怒了,惶恐地挣扎着,愤怒地说:“小欣的死,难过的岂止是你一个人!你除了在这里打我,你还有什么本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凭什么你和韩炜做错了事让小欣一个人承担?我要让你们知道真相,让你们愧疚一辈子。这个孩子是李宏基的,李宏基你知道吧?这个孩子是李宏基为了报复你留下的孽种!”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倏地浑身竖起了汗毛,踉跄了几下,摇摇晃晃地坐在了楼梯上,全身的血脉都在扩张。
“后来那个人知道小欣怀了孩子,逼小欣生下来,他说如果是儿子就给小欣一百万。小欣一辈子也用不了那么多钱啊,她是为了你能风光一世才决定要这个孩子的,她到现在还是一心为你打算!”
原来小妹对我和韩炜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原来她是在为我还债!
我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韩炜那种仇视的眼神,一切疑问都可以解释了。她明明知道真相却要强颜欢笑,为了使我不活在愧疚和自责中,她一个人顶住压力,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痛苦。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错,她是最无辜的。小妹,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不起你啊。
回去的路上我路过沃尔玛买了一把刀和一瓶白酒。
回家后我坐在沙发上,倒酒的手不停地发抖,酒从杯子里洒出来了。我身体哆嗦得厉害,炎炎夏日我竟然出冷汗,我把棉被找出来盖在身上,盖了一会却丝毫没有好转。我喝了一口白酒,希望可以暖身,白酒辣得我直流眼泪,我咳嗽了一下,把酒全吐出来了。我靠在沙发上掩面痛哭,鼻涕和眼泪一起流进嘴里。
我听见开门声,韩炜进来了,她手里拿着饺子。看见桌子上的酒她心疼地说:“你先吃饭吧,空腹喝酒对胃不好,吃完了饭我陪你一起喝好不好?”我顺从地点头。
一会工夫我就把饺子一扫而光,我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问她:“李宏基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你帮我约他出来好吗?”
“你找他干什么?”
“你别管,我就是要见他。”
她平静地说:“你想找他报仇吗?他现在已经躺在棺材里了,你还要找他吗?”
“不可能!你撒谎!好好的怎么会死!”
“他真的死了,你在看守所里的时候他冠心病突发死了。你知道他的职业需要很强的脑力劳动和心理承受能力,长期的压力下很容易得这种病。也许这是他的报应,不管怎么样,你去找他已经没有意义了,小妹已经死了,她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不需要你因为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我瞠目结舌,她平静如水地说出这些话,看来她早就知道真相。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因为你的命好,一辈子都有女人保护你!”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我告诉你,是不想让你难过。知道真相越晚,受到的伤害就越少。你还记得去年你去杭州出差的事吗?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其实我并不想走,是李宏基说要整你,我害怕他伤害你,就回到他的身边了。是我太天真了,他根本不在乎我,他只是喜欢征服的快感。我回不回去都没有用。他只是不能忍受我的背叛,所以他要报复你。小欣在他的公司当售货员,他很容易找到机会接近小欣,可能是小欣缺乏社会经验,才会上他的当。
“我回去找他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时候小欣已经怀孕,还准备和安泉结婚,我知道错已经筑成,即使我离开你也不能挽回什么,所以我几天后又回到你那里。
后来我找李宏基争辩,他有些后悔,他答应我等孩子生下来他会抚养,还会给小欣一百万作为补偿。那些钱他死之前已经给我了,我有时间就会给你。“
我麻木地摇了摇头,眼睛湿润了。小妹用命换来的钱,让我怎么花?
我冷笑起来。
韩炜看见我双眼含泪,说:“你想哭就哭吧,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只有我看见你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她抱着我的头,我的脸贴在她的小肚子上,不知不觉已经涕泪纵横。
没有人知道我什么哭,我是为我自己的懦弱流泪。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个懦夫,我怕死,我没有勇气去杀李宏基,我没有勇气陪他一起死。如果不是他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怎么收场,我会鄙视自己一辈子!
我们保持这个姿势将近半个小时,我的腿麻了,我放开她,看见她的衣服都湿透了。我沙哑地说:“我太累了,我进去睡觉了。”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帮我盖上单被,安静地躺在我身边。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这一夜我都没有睡着。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小妹的死到底是谁的错?归咎于那个肇事司机?车祸只是个偶然事件,如果不是因为小妹肚子里有孩子,她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小妹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如果她不是看上李宏基的钱,他也没办法得手。可是爱慕虚荣是人的本性,这个也不是什么错。李宏基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是直接凶手,而他玩弄小妹是因为要报复我,他要报复我却是因为韩炜。
想到这里我已经认定,韩炜是罪恶的根源。
(六十二)
我开始害怕看见韩炜了。一看见韩炜瘦小的身体我就想起小妹。她曾经也窈窕玲珑,她曾经也古灵惊怪,可惜这一切现在已经化成一把骨灰。
夜晚,皎洁的月光斜打在韩炜脸上,她面色惨白。突然睁开双眼盯着我看,眼睛如同死尸一般一眨不眨,恍惚间她的脸变成小妹的面容,我倏地浑身触电般哆嗦了一下,我立刻跳下床把灯打开,韩炜的脸恢复了血色,心仍然狂跳不止,身体变得冰凉。韩炜走下床来问我:“你怎么了?”我咽了一口吐沫说:“我刚才看见小妹了,她瞪着我们,她很生气,我觉得她在恨我。”
她面露苦涩地说:“她不会恨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之后我不再说话。她抚摸着我的前胸和后背说:“怎么这么凉?你在抖啊,你在害怕什么?”
说完她眼角不受控制地流出一行泪,她把脸贴在我的胸前,我立刻感受到一小片温暖。随即她又把自己的上衣脱了,露出乳白色的蕾丝边的胸罩,紧紧地抱着我,给我取暖。我却再也无法接受她的好意,每一次温存,我都有种巨大的犯罪感,似乎小妹就在我的背后,无时无刻不在用那双晶莹的眸子注视着我。我把她推开,低声说:“你赶快进去睡觉吧,别管我了。”我不敢看她的脸,把卧室的门关上,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害怕得睡不着,我把吊灯打开,屋子里稍微有了点生气,我点上一支眼,渐渐地,眼前模糊一片……
韩炜把一百万转到我的帐上,我立刻取出六万现金,装在一个包里,很鼓,很重。我把钱拿到安泉面前说:“你照顾小妹这么长时间,这六万块钱就当是报答你的。”他鄙夷地看了一眼说:“你拿走吧我不要。”
“是不是少了,我也觉得少,我没那么大的包,你跟我去银行去吧,你要多少我取多少。”
“你以为我照顾她是为了钱吗?”
“你和她结婚不就是为了她的钱吗?你知道李宏基会给她一百万才跟她结婚的吧。”
他哼哧冷笑着说:“我觉得你都没资格和我说话。”说完昂首阔步地走了。
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我觉得自己龌龊无比。
一个人的思想是什么样,他就把世界想象成什么样。高尚的人他的世界是高尚的,龌龊的人他一生都活在龌龊之中。所有阶层的人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他们却活得千差万别。
公司的发票用完了,我在商场门口和小贩接头之后,顺势躲进商场里。出来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小贩被一群便衣按在地上,包里的票据洒了一地。小贩挣扎了几下,被便衣踢到在地,就此老实了。
我的心嘭嘭直跳,似乎有十只手在抓我的后背,浑身上下变得滚烫滚烫。刚才要是晚走几分钟现在就被pol.ice 抓住了,真是命悬一线!
我做在车里仍然心有余悸,我害怕pol.ice 顺藤摸瓜,小贩把和他的交易人都供出来,那我就在劫难逃了。
突然觉得我是个走钢索的人,只能向前走,不能驻足,不能回头,万一失足,摔下去粉身碎骨。
回到家我撕扯着领带,虚脱地躺在床上,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她身体向我这边攒过来,我向床边挪动着身子,她又向我这边挪了挪,我一转身差点翻下床。这回我火气彻底烧上来了:“我说你怎么像癞皮狗啊,有完没完。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吗?”
她脸唰得一下变红了,过了一会低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
今天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沮丧地说:“我惹麻烦了。”
我把事情说给韩炜听,她皱紧眉头说:“你以后不要冒险了,下次交易的时候我去。”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让你去的。”
韩炜,我再也不能接受你的任何恩惠,你不能再对我好了,你对我这么好,我恨不起来,只能恨我自己,只能增加我的愧疚。
我心惊胆战地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梦见被抓的情景,梦见在看守所受别人欺负,梦见我被判刑,多少年后我出来的时候早已经物是人非众叛亲离。小妹的身影仍然在我脑海挥之不去,她那无辜无助的眼神总是萦绕在我的梦里,每次梦醒我的身体都冒出一层冷汗,我的愧疚感与日俱增。我被折磨得苍老了许多,镜子里的我面容惨白,神色恍惚,像一个很久不见阳光的死尸。
每天在公司忙完了我不想回家,扎进酒吧,咕咚咕咚得喝酒,一直混到酒吧关门。袁向东说你要是再继续喝下去,我得收你的钱了。我一本正经地掏钱给他,他推脱着说:“你以为我真的管你要酒钱啊?这酒是我的,胃和肝可是你的,喝坏了可没人替你遭罪。”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胃,觉得滋滋地疼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每天一回家气氛立刻压抑起来,我被那种气氛弄得透不过气。所以我喜欢去酒吧,原来这里才是最好的归宿。我听着震耳欲聋的摇滚,有时候下到舞池尽情扭动着身体,弄得大汗淋淋,用短暂的放纵忘却苦闷。
我怕音乐声停止,那种没有预兆的戛然而止使我的空虚感无限膨胀起来,让我有时间胡思乱想。我常常像哲人一样神经质地问自己: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睡觉的时候会做梦,时常梦见小妹在花丛中追逐嬉戏,转过头来,七窍流血,对我说,哥——我恨你,我恨你……一个激灵我醒过来,浑身哆嗦着,彻夜不眠。
小妹始终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在我和韩炜之间,制造了一个鸿沟。
晚上十点多,酒吧正在播摇滚,我接到韩炜一个电话,酒吧里太吵我听不清楚她讲什么,匆忙挂了电话,之后我把手机关机,继续忘我地喝酒。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客厅亮着柔和而暧昧的彩灯,韩炜郑重其事地穿着黑色吊带裙子,显得性感而妩媚。桌子上摆着烛台,一瓶长城干红,一些炒菜。
看见我回来满脸堆笑地说:“回来了。”
“你干吗搞这些啊,今天是谁的生日吗?”
“不是,你一定很饿吧,快来吃饭,都凉了。”
我板着脸说:“算了,我现在又累又困,放在那明天吃吧,我想睡觉。”
“等一下。”她叫住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们就是去年的今天认识的啊,现在应该说是昨天了。这一年里我们经历这么多磨难才走到一起,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珍惜。你曾经说等你事业有了起色就会娶我,我知道你太忙了,把这件事忘了,所以我们换一下角色,我向你求婚,我们结婚好吗?”
“你想什么呢?小妹的丧事才办完不久你就想着办婚礼,不怕被别人笑话?”
“那好,你不能让我无止境的等,你给我一个期限。”
“期限?你以为婚姻是谈买卖呢?我不明白你那么着急结婚干什么?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和结婚有什么不一样?结了婚还不是照样柴米油烟,照样是庸俗地过日子!”
她突然流出眼泪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结婚?我是想要个家啊,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家。”她的声音配合身体颤抖着,楚楚可怜,我的心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家……
我们家有四口人,爸爸,妈妈,妹妹和我。我最爱我的妈妈,她温柔善良,我最讨厌我的妹妹,她总是和我抢东西……
这是小学时候写的作文,题目叫做《我的家》。想到这里,眼泪倏地流了出来。
那个其乐融融地家,早已不复存在了。现在的家,已经破碎不堪,每个人的内心都填满了悲伤。我不知道,从阴霾中走出来需要多少时间。有些伤痛永远也不能抚平。
“我们是罪人啊,罪人和罪人是不能结合的,这样生出来的子孙后代世世都是罪人,永远都要带着一身罪孽活着。”
她听后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眼神中尽是绝望。屋子里异常安静,我能听见她越来越重的喘气声,许久她沙哑地说:“是我老了吗?我上不了你的床了吗?以前你总是让我等,我其实知道自己不年轻了,等到我老的那一天你就会嫌弃我,不要我了,可我还是抱着希望,抱着幻想,只因为有你一句话,我就可以等到你娶妻为止,这样还不够,我就等到你妻子死了为止。就算我满嘴都是假牙,就算我老到只剩一把骨头不能和你做爱了,我还是要等。”“你别……”我话没说完自己忍不住眼睛湿润了,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失去控制。
突然她声嘶力竭地喊:“你现在连那句话也反悔了,我还等什么?”
说完她甩门而去,门发出荡气回肠的声响,仿佛某个绝望之人发自肺腑的鸣叫声。
我呆呆地站原地,许久才反映过来,立即跑下楼去追韩炜。等我出去的时候,她的车刚刚启动,我追着跑了几百米,汽车在我眼前绝尘而去。
我打电话给韩炜,掐断了,后来打了无数次,直至关机。
我在黑暗的角落里坐下来了。疲倦,狼狈,可怜,我心里堵得难受,想想韩炜刚草说的那番话,真想大声哭出来发泄一下。这个时候哭,没有人会看到。另一种声音又在告戒:是男人吗?是男人就别哭,忍着。
那时候是半夜两点半,大街上的路灯都昏昏欲睡,我走早空旷无人的街道,总感觉后面有个人跟着,不禁打了个寒蝉。
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酒吧找袁向东了。我沿着马路走了十来分钟后终于拦到了车,到了酒吧之后已经关门了。我狠狠地踹了铁门几脚,扫兴地走了。
当时的心情叫万念俱灰,我觉得自己太惨了,有家不能回,我坐回出租车里,越想越委屈,鼻子开始发酸。司机问我:“你还想去哪?”我垂头丧气地说:“开回去吧。”
车行到楼下,我问:“在你车里呆着行吗?”司机惊异地看着我,眼神似乎在说,这个人有病。
我就在出租车里,时不时地看着楼上的灯亮了没有。一夜没有合眼。
(六十三)
在我最倒霉的时候,又接到一个不幸的消息。表哥打电话给我说,石狮那边发到北京的衣服都是压在仓底的旧货,质量低劣,积压在超市里卖不出去,再这样下去超市会要求退货。听后我的心凉了。我终于明白那个老板为什么如此痛快地答应给我货,经历了这件事我真正体会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的含义。
第一次交易经验不足,我太麻痹大意了。以后我就知道,商场上不能讲义气,也不能相信义气。
我告诉表哥东西便宜点卖,能收回多少钱是多少钱。价格被一降再降。我算了一下,大概缩了一半的水。
那天我情绪极其低落,我又找不到韩炜,生意、感情上的失意都憋在肚子里不得排遣,神经紧绷得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下午,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我想好好睡一觉,我太累了。我不知道韩炜会不会回来,我希望可以见到她。没想到一进门看见韩炜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客厅中央摆着一个大皮相。我惊慌失措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走吧。”她平静地说。“其实是你恨我吧,你觉得小欣是我害死的,是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和我在一起觉得对不起小欣,我可以走的,我不希望你难过。”
我一是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见我没反应加快了收拾的速度,翻箱倒柜弄得叮当响。由于我昨晚没睡好,脑子昏昏沉沉的,疲惫,憔悴,一碰就能倒,失去了哄她的耐性。我走上去,掰开她的手,把衣服扔到沙发上,说:“你别闹了,你以为你是孩子啊,动不动就弄个离家出走,然后我像哄小孩一样把你哄回来,你觉得有意思吗?你觉得生活没意思想增加点乐趣是吧?”我一口气说完,还为自己道破她的把戏而沾沾自喜。她却不反驳,定定地看了我好久,终于把我看得手足无措。她肃穆地说:“我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想在你面前撒娇,我做每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既然走,就没打算让你求我回来。”
听她这样说,我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她不是闹着玩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原来很善解人意,我一张嘴你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你绝对不会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而现在,你明明知道我很累很烦,却总是火上加油。我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我……”我突然眼圈一红,哽咽了。
“我总是口是心非,我经常说错话,说过之后自己都忘了。我知道昨天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难过了,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现在就道歉,你别生气好吗?你别走好吗?”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我以前太疼你了吗?你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要我宠着,我只比你大一岁,不是比你大一倍。要知道,我就算比你大,我也是女人,女人永远都希望有男人疼!你不能总是让我迁就你啊。我想任性一次,可以吗?我想让你在乎我一次,行吗?”
听了她的话我惭愧不已。女人天生就应该被男人疼爱,而我却总让韩炜哭。
这一次,即使是她无理取闹,我也抛开面子,求她回心转意。
我立刻扑到她身上,抱紧她,对她说:“你别走,你给我点时间好吗?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你不是想结婚吗?我早就想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登记,我爸妈早就盼望着你这个媳妇了。你要是走了,世界上还能去哪里找一个像你这么体贴我维护我的人?你一旦走了,我想你的时候,我到哪里找你?”
她突然趴在我怀里呜呜地哭,眼泪和鼻涕全蹭到我的衣服上了。
我缓缓地把她抱上床,轻轻压在她的身上,她没有抗拒,而是配合着我,很快她的下体润湿一片,我知道她需要我了。那一次,我们同时达到高潮,这是以前性生活中从来没有过的。事后我摸着她的肚子,发现她的小肚微微隆起,我吓了一跳,她竟然有小肚子了!记得以前她的肚子很平,摸上去平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而现在,千沟万壑,粗糙松垮,不再光滑。我不忍心再摸下去,摸了会心疼,不动声色地把手拿下去。
女人总有一天会变老,我只是没想到韩炜会老的这么快。
我看见女秘书身材窈窕,没有一丝赘肉,忍不住问:“你多少岁?”说完觉得不妥,继续说:“对不起,我有些冒失。”
“没什么,我二十二。”
“二十二,真好的年龄。”
年轻的女人对自己的年龄不会讳莫如深,仿佛是一种资本,一种炫耀。
和女秘书比起来,韩炜真的不年轻了,她已经过了最好的年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化装不打扮,衣服穿了几天都不换。饭了懒得做,只是喜欢吃零食。
从前那个活泼时尚的女人不见了,她变得和一般家庭妇女一样庸俗。
我怕她憋坏了,去美容院给她办了一张季度美容卡,又去健身房办了一张会员卡。给她之后她只是放在抽屉里从来也不用。
后来我给她报了一个去青岛的旅游团,让她去放松放松心情,我告诉她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说:“你不喜欢去就不去吧,这个随便你。”她突然饶有兴致地说:“去,干吗不去。我很长时间没旅行了,你对我真好,我刚想干什么你就帮我干了。”
我们相视一笑,一室春光。
(六十四)
她走的那天晚上我去找袁向东了。他看见我闷闷不乐少言寡语,他狠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把我吓得灵魂出壳,一口酒喷到了地上。“你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你们家那位刚走你就开始想她了?看你这出息。走,今晚趁她不在咱们好好玩玩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人,清心寡欲。
我说:“行了吧你,你都结婚了,别犯浑了,要是被你们家白苏知道了,还不得自杀啊。”
“结婚怎么了,结婚就不能有人身自由啊?这么长时间对着一个女人哪个男人不厌烦?你今晚肯定得陪我,别扫兴!”
我被他拉起来,我也半推半就地跟他去了。
我们去了红作坊歌房,这是我们以前经常来地方。以前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消费比较低,现在又回来是因为对这里有亲切感,试图在这种风月场所寻找久违的温存。这里的小姐大都是流动作案,更新换代很快。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在了,唯有老板娘是熟悉的,熟悉的笑,熟悉的腔调,看见谁都抬举地叫一声老板,满脸挂着廉价的笑。我们又习惯性地进了最末一个房间,我发现房间已经重新装了墙壁纸,曾经熟悉的已经不再熟悉。老板娘列兵式的调出甲乙丙丁,我来不及看,随便用手指了指甲女和乙女,其他的两个人悻悻走了。
甲女在我身边拣了个位置坐下了,乙女没有选择地坐在袁向东身边。
相互简单介绍之后乙女对袁向东说:“东哥喜欢喝什么酒,我给你倒。”袁向东一把把她拖到大腿上,一脸邪气地说:“我天天喝酒都喝腻了,今晚不想喝酒,想吃了你。”乙女听完一脸妩媚地笑。
那天晚上袁向东和乙女表演到十二点,我一直在旁边当看客,看着两个人耍宝。甲女可能看出来我兴致不高,在我身边不吭声,我对她的印象很好,我就喜欢她适时的沉没。
从红作坊出来袁向东对两个女的说:“咱们找个地方吧,今晚你们也别回家了。”我说:“我可不奉陪了,你带着她去酒吧吧,我回家了,我累。”
他摇头晃脑地说:“得了,你少来,你今晚要是不陪我我就认为你有问题。”
他在两个女人面前说话毫不遮掩,我有些丢面子,为了证明我没有“问题”,我只好顺从。我说:“那就一起去酒吧吧。”他忙不迭地摇头说:“肯定不行,白苏要是搞个突然袭击我就死定了。”停顿了一下,他说:“你家里没有人是不是?”我立刻明白过来了,他绕了一大圈子就想说去我那。
“走吧。”我摆了摆手,我们钻进一辆出租车里。
在车上袁向东首先给白苏打电话报道行踪,他说我心情不好今晚在我家陪我。
白苏似乎不相信,给我打了个电话加以求证,最后说了一句:“哦,你们好好玩吧。”语气生硬而艰涩。我觉得袁向东这个借口太差劲了,凭着女人的直觉肯定知道我们的勾当。只不过白苏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会在这方面斤斤计较。
我们分别睡进了两个房间。对面房间的灯很快就灭了,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甲女还比较主动,她撒娇地拉我起来,想帮我脱衣服,我还是不动弹,我不想浪费一点力气。我在想要不要保持一点原则,不和她干了,反正我的欲望又不是很强。但转而又一想,我又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没必要禁锢自己,反正领出来都要给钱,不干白不干。
于是我猛地抱住她,我们在床上缠绵起来。
第二天早晨把那两个女人打发走后,我和袁向东坐在沙发上抽烟。他的眼神游移不定,空洞无神,突然把头转向我,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意思吗?昨晚那样的有意思吗?”我笑着问他。
“所有的女人都是一个构造,真没意思。没意思,但是我有需要,白苏怀孕了,医生说前三个月不能碰她,怕胎位不正,我真憋的慌啊。”
我首先是震惊,白苏又怀孕了,她冒死给袁向东生孩子,我对她由鄙视到崇敬。我相信她对袁向东完全掏心挖干了,为了赢得爱不惜孤注一掷,用生命做赌注。不管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犯过什么样的错,今天她做的一切足够赎罪。
我真心希望袁向东以后能一心一意对她,珍惜她。可我又不能对袁向东说什么。
我有什么资格道貌黯然地说教?我们都是一类人,都是爱偷腥的猫。
我看了一下表,将近九点,我起身说:“你在这睡觉吧,我得去公司了。”
袁向东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太阳透过窗帘射进来一缕,把他的脸照得鲜活。
我刚一走出门,看见韩炜坐在楼梯上,手扶着栏杆,眯着眼睛,呆若木鸡。
我后背发汗,好象有一桶凉水往我头上倒。
她觉察到我出来了,睁开眼睛看着我。她目光呆滞,有很重的黑眼圈。
我虚弱无力地说:“你怎么……”
她平静地说:“我根本就没有去,我昨天晚上就回来了。我想知道你趁我不在会做些什么,看来我还是太了解你了,哈,我一猜就中。”
“你昨天晚上在这坐了一夜吗?”我有些心疼她。
她冷笑着说:“我只是拿我的东西,昨天晚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就没进去。”
我已经面如死灰。她径直走进门,袁向东惊愕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韩炜走到沙发前顿了顿,瞅了袁向东一眼说:“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告诉白苏。”
“别告诉她,她现在怀孕,不能受刺激。”
谁知道韩炜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泼了袁向东一脸的水,我和袁向东都目瞪口呆。
“你明明知道她怀孕了你还出来找女人,你知道女人怀孕有多辛苦吗?你这样做良心上能过得去吗?”
我走上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朝她脸打了一巴掌。“你可以这样对我,但你不能这样对我的朋友。”
我没用多少里力,但她还是捂着脸哭了。“你有这样的朋友,你们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袁向东说:“韩炜,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别怪海天。全是我的错,其实昨天他根本不想,是我拖他下水的,你要骂就骂我吧,别告诉白苏怎么处置我都行。”
“你走,你永远都别让我看见你!”韩炜发疯似的叫着,边叫边把袁向东往外推。
袁向东走出去的时候,耷拉着脑袋,满脸憋得通红。
韩炜把她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件一件往皮箱里塞。我把她拦住。“对不起,我这是最后一次犯错误,以后我会改,我已经改了,这次绝对是个意外。”
“你不用改,我知道你喜欢自由,喜欢放纵。男人的本性是鹰,不是鸽。我害怕改变你,改变一个人,是需要负责的。我早晚会有变老的那一天,到时候,我拿什么给你?我现在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我不能满足你了是吗?”
“我……”听她这么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仿佛一切退路都被她堵死,步步为营。
“这次我不是有心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你只相信你看到的是吗?那好,你就相信吧,我除了这次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不知道怎么证明我的清白。有些事真奇怪,只能证明你做过,却无法证明我没有做过。已经发生的事我说什么也不能挽回了,我发誓仅此一次,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总是这样,每次都给我希望,却没有一次实现的。我不再年轻了啊,男人越老越成熟,越有魅力,女人越老危机感就越强。你长了一岁,身价就提高了几倍,我长了一岁,意味着我的资本越来越少,我害怕啊,我害怕三四十岁你风华正貌的时候,我已经满脸皱纹,那时候我还有什么资格和你站在一起!”她顿了顿说:“我也应该为自己打算一下将来了。”
阵阵酸楚从心底涌上来。我心酸,沮丧,落魄,心疼。
过了一会,她的眼泪安静地流下来,她巡视了一下屋子,指着窗帘,她尽量维持平和地声音说,这个窗帘是我亲手选的,它是我的东西。她走到电视面前说,这个我每天都看,它也是我的东西。然后走到冰箱前说,这个也是我的,最后坐在床上,用手摸了摸被单说:“我每天都睡这里的,我忘不了那种感觉,它也是我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断断续续的,因为她早就泣不成声了。
我看见她哭我的眼泪也快出来了,我咬着嘴唇,抬头看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掉出来。
韩炜,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说出这些让我哭让我难受是吧?
我看她坐在床边,猛然间扑到她身上,我试图脱她的裤子,她拼命挣扎着,眼里充满了泪水,虽然她用尽全力,但还是被我征服了。就在我想有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她突然四腿一瘫,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左腿放在她的两腿之间,能感觉到她的腿冰凉如水。我把头靠在她的胸前,隔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我说:“我们一辈子这样好吗?我们一辈子这样好不好?”
她面无表情地说:“让我走吧。”眼泪戛然而止,我知道她的心已经坚硬如冰。
我只是想在她身上多呆几秒,记住我曾经无数次压在她身上的感觉。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猛地落了下来。韩炜,即使有一天不爱,即使记忆被岁月侵蚀光了,即使我已经记不得你的模样,我仍不会忘记那种感觉:我曾进入你的身体很深很深。
她的呼吸越来越重,我能明显感觉她吃不消了。我抹了把眼泪从她身上下来。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柜子边,取出一打的东西交给我。她说:“这些是增殖税专用发票,都是手写版的,一共是六百万的价税,等你把这些用完估计已经捞不少了,到时候你就收手吧。我没办法再帮你弄了。以后你不要去冒险,你能逃得了一次逃不了永远。逃税这口饭不是那么好吃的。你很聪明,你千万不要有事,你能答应我吗?”我接过东西的手始终颤抖着,眼圈里又含满了泪,她什么渠道来的这些发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我千方百计不想欠的那个人,注定要一辈子欠她的了。
“你以后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是吗?我想你的时候可以去那里看你吗?”
她不置可否。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一定要还你的,有朝一日我事业有成,我要把一半的钱都给你。”
“你欠我的承诺,你拿什么还?”
我愣在那,思绪万千。
“不要轻易说这句话好吗?不要轻易对任何人说,我会娶你。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如果你做不到,这句话都是很伤人的。”她说这句话时,凄凄艾艾。灰暗的灯光洒到她的脸上,她的刘海投下阴郁的影子,她说的那句话清幽深远,其中的潜台词我至尽才懂。
她拖起箱子要走,我的脚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意识。
刚走出了门口,我以为折磨到了尽头,哪知道她突然转身,满脸挂泪地说:“你忘不了我了,真的,想忘都不行。”说完转头走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凄凉,楚楚可怜。韩炜,就凭你这句话,足够我回忆一生了啊。
门砰然关闭,一股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寂静,这哭,像是婴而落地那一刹那从发自肺腑的暴烈声,惨烈,持久。
我倚在门上,身体失去重心,滑到地面上。刹时间热泪滚滚,抱头痛哭。
在我出生之前,睡在我妈的子宫里,避开了时世间纷扰。虽然二十多年来,我早已忘记那种感觉,或者从来都不曾记得,我仍很向往那个宁静的地方。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远离喧嚣,进入子宫,安静地睡着,永远都不醒。不会再有伤痛,我又变成出生前,那个完整的我。
韩炜,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当我苍老得快要没入夕阳余辉的时候,我还要听你说:“累了吗?累了就住进我的子宫里吧。”
——全文完